“老马啊,你来了啊。”早上8点多,像往常一样,西昌的环卫工人马沙走进宁远桥的一家米粉店,店里的员工很快为她下了一碗羊肉粉。吃完后,马沙拿起扫帚又忙活去了,没有付钱。
原来,米粉店的老板高兴念和环卫工人们有一个特殊的约定:环卫工人在店里吃米粉一律免费。高兴念说,三年前的一次经历,她被环卫工人的一句话感动,从此定下了环卫工人免费吃粉的规定。
↑西昌环卫工在高兴念的店里免费吃米粉
三年过去了,高兴念的米粉店发展到了5家,依然坚持对环卫工免费,但来吃米粉的环卫工不多。环卫工人说,“吃一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就不好意思了,人家做生意也不容易。”
现场:
环卫工人进店,羊肉米粉免费吃
9月4日早上5点过,天刚蒙蒙亮,西昌市宁远桥头,街道上还没有什么人,马沙挥舞着手中的扫帚,这是她做环卫工人的第16年。一轮打扫后,上午8点过,马沙和两名同事来到宁远桥的“高姐羊肉”店,刚走到门口,店员就热情的给她们打招呼,下粉的员工早有默契,下了三个大碗,加了足量的羊肉。不到几分钟,大碗羊肉粉见底,马沙和同事没有付钱,她们连忙向店家道谢,然后返回工作岗位。
店里价格表显示,小碗的羊肉粉卖10元、中碗12元、大碗15元。“我们环卫工人一个月只有2000左右的工资,大家平时都是省吃俭用,如果花15块钱吃一碗粉,肯定舍不得。”40岁的马沙皮肤黝黑,她是凉山州越西县人。“店家提供免费的早餐,我们都很感激。”
马沙说,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了。“我做了16年的环卫工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好心的商家,觉得特别暖心。”她的同事吉伍有色莫也说,来店里免费吃过好几次了,老板人很好,每次进店都热情招呼,米粉不够也一直加,要让吃得饱饱的才准离开,“还让我们多带一点同事过来吃,并且告诉我们,既然贴出了免费的通知,就是要让大家都能来吃。”
在西昌,很多环卫工人都认识这家米粉店的老板“高姐”,她的名字叫高兴念,凉山会理人。“这是一件小事,很多次媒体找到我采访,我都拒绝了,我觉得不值得宣扬。”高兴念在接受成都商报记者采访时称,免费没有其他目的,主要是觉得环卫工特别辛苦,她曾被西昌的环卫工人感动,想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店里张贴的“环卫工人免费吃”标志
老板:
环卫工曾帮助我,被一句鼓励感动
今年48岁的高兴念,剪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她说出生在农村的贫苦家庭,自己没念多少书,创业路上也经历过很多失败。至今,高兴念还记得,2015年她的第一家米粉店在西昌福新路开业,一个寒风刺骨的早上,一个醉酒男子嚷嚷着跑到店里,当时店里只有她一人,心里感到害怕。这时,店门口的一名打扫卫生环卫工人立马过来,并对她说:“高姐,有我在,不怕。”醉汉看见有人前来,悻悻而去。
“至今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那句鼓励的话让我很感动。”高兴念对成都商报记者说,当时天气很冷,为了感谢帮忙,就决定免费请这名环卫工人吃一碗米粉,但是被婉拒了,“我觉得环卫工人都很善良”。从那天起,高兴念就决定,以后只要环卫工人来店里吃米粉,一律免费。
“环卫行业不仅劳动强度大、劳动环境差,而且工资待遇低,可以说环卫工们干着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正是因为他们的平凡劳动,才换来了城市的整洁,所以,每一位环卫工都值得我们尊敬与善待。”高兴念介绍,目前她在西昌开了5家店,每家店都坚持对环卫工免费,当公益做:“人和人之间,不要那么冷漠,多一份同情理解,多一份关心帮助,多好!”
多名附近的商家证实,自从“高姐”的米粉店开业三年以来,就一直对环卫工人免费。“高姐的心的挺好的,我时常看见有环卫工人来店里吃米粉,她从来不收钱。”隔壁的商家南女士表示,在西昌福新路一代,大家都知道她的善举,“坚持这么多年,挺不容易的。”
开业三年来,西昌企业老板王先生经常到店里吃米粉,在他看来,高心念能做到如此规模,也很不容易:“她不像一个真正的老板,虽然她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做人没问题,做生意也很厚道,这些都给带来了无形的回报。”对此,高心念也坦言,能做到今天的规模,要感谢顾客。
↑在忙碌中的高兴念
意外:
坚持三年免费,来吃的环卫工不多
不过,当推出环卫工免费吃政策以来,并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火爆。“一开始,来的环卫工人还多些,后来就慢慢少了,现在一天每个店平均只有几个,甚至还不是天天都来。”高兴念坦言,自从免费政策在各店张贴出来后,来免费吃的环卫工人并不多,这是她也没有想到的。
起初,高兴念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还特意嘱咐店员,给环卫工多煮点米粉,多加点羊肉,但情况依然如故。“平时,只要我和店员都会给他们打招呼,让他们带同事过来吃羊肉粉。”但是,很多时候,环卫工人总是热情地说:“要得,谢谢,我等忙完了再来。” 可说了之后,他们都不会到店里用餐,有时喊都喊不进来:“当然,我们尊重环卫工人的选择,不强求。”
连续两天的早上和中午,成都商报记者在店里“蹲点”时也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来免费吃的环卫工人寥寥无几。在西昌长安福新路总店,周围路段的环卫工人有20多人,多名环卫工人表示,“只有四五人去吃的次数多点”。在西昌宁远桥分店,周围路段的环卫工人有30多人,多名环卫工人表示,“只有三四个人偶尔去”,店长李玲慧也表示,“他们不会每天来,有时几天来一次。”
“目前,我这个店平均每天有三个环卫工人来。”高兴念的丈夫张刚也在负责西昌卫校附近的分店,只要有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他和店员都会主动招呼进店吃粉。“有的环卫工说不好意思,要收费才进店吃。”张刚笑着告诉成都商报记者,他会先承诺要收费,等到她们进来后,他就跑到外面去晃一圈再回来,走前他会叮嘱店员,让他们告诉环卫工人,只有老板有权收费,“找不到老板的环卫工人,只有不给钱走了。”
张刚还说,其实很多时候,店里面有顾客看到环卫工人在吃粉,都会主动掏腰包去替他们给钱,他都告诉顾客,环卫工是免费的,“每每遇上这样的客人,我自己都会被感动,感觉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
↑高兴念的五家店墙上都贴着环卫工免费的标志
环卫工:
赚钱都不容易,好意我们心领了
雷华兰从事环卫工作9年,她才轮换到西昌福新路。“很早以前,我就听说高姐家的羊肉粉对环卫工免费,我每次路过,他们都在喊去吃,但是我觉得不好意思,我一次也没去过。”她表示,如果店家收点钱,才会考虑去吃。
今年53岁的杨建昌,做环卫工已经6年,他坦诚去免费吃的次数相对较多。“以前,我还常去,现在只有偶尔去下了,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人家不收钱。人家做生意也要成本,我们长期都去吃,要是把人家吃垮了怎么办?”杨建昌说,高姐很热情,经常喊他去吃米粉,他知道有人在念着他们,尊重他们,心里挺感动的:“当清扫街道时,顺便把他店门前的垃圾清理了,也就顺便的事。”
“老板好意我们心领了,有这份心就够了。”48岁的环卫工人黄凤英说,在没有贴免费通知前,她曾去高姐家的店点了一碗10元的米粉,“当时,我不知道是免费的,但是店家说环卫工免费吃,我觉得这种不好,于是丢下10元钱就跑了。”从此,黄凤英再也没有去过,宁愿到其他店买来吃,“做生意都有成本,要租金、要人工,赚钱都不容易,如果是你的儿女开店,你也希望他多赚钱,个个都免费,肯定遭不住,人要将心比心。”
41岁的韩玮做了13年的环卫工,她也去吃过几次免费的。“我这个月都没去,总觉得白吃别人的不好。”有时,韩玮也常常给同事说,“有句话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即便掉馅饼了,也不能随意去捡,也不要滥用别人的爱心。”
记者手记:
他们需要更多理解和尊重
连日来,成都商报记者采访了20余名环卫工人,多数为女性,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但他们都有一颗敏感自尊的心。他们说,虽然环卫工地位不高,每个月拿着两千元上下的工资,但是希望靠自己的劳动挣钱,有尊严的活着,“别人给我们恩惠,我们记在心里,但总觉得抹不开面子,白吃别人的感觉过意不去,给钱才心安。”
西昌市城市管理局副局长杨宇介绍,西昌市的环卫工人一共有1900余名,近年来的待遇也在逐步提高,他们的工作十分辛苦,有的人一天要清扫几千甚至上万平米的街道。
“其实,我们很早就知道‘高姐米粉’对西昌环卫工免费,这样的善举值得点赞,我们也很感动。”有环卫工人担心,抽时间去吃米粉被管理部门处罚,杨宇表示:“不会对其处罚,他们可以放心吃。”
环卫工人需要什么?实际上,杨宇也发现,长期以来,绝大多数环卫工人都不愿意去吃免费的,“许多环卫工人自尊心都很强,对各类免费、慈善的服务都特别敏感,免费吃别人的,他们都觉得不好意思。”杨宇说,其实,环卫工人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可,需要更多的理解,并尊重他们的劳动。譬如,不乱丢垃圾、不随地吐痰等。少扔一个垃圾、少吐一口痰,就减轻了环卫工的一份工作量。在与环卫工交往时,不高人一等,平等相待。
“最不能接受的,是人们的不理解和不尊重,我们希望大家不要乱扔垃圾。”多名环卫表示,平时也遭遇过诸多不解和委屈,因劝解不要乱扔垃圾,反而被骂的经历常有,曾经网上新闻里的一句“我们不扔你们就没有工作”,让他们很寒心。他们说,“如果能相互理解,都为对方着想,我们的城市会更加美好。”
成都商报记者 江龙 摄影报道
编辑 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