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酸碱体质理论创始人罗伯特·扬(Robert O.Young)的受罚,给了酸碱体质理论一锤重击。从2002年这一理论畅销,一直到2018年,酸碱体质理论的拥趸反复将这一理论“抛售”出来,而辟谣者则与此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红星新闻此前曾报道:这位“大师”栽了,你还在纠结食物的“酸碱划分”?】
▲11月2日出庭的罗伯特·扬 图片来自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
酸碱体质理论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它都依然大行其道?
为此,红星新闻采访了科信食品与营养信息交流中心科学技术部主任、中国互联网联合辟谣平台专家委员会成员阮光锋、中国农业大学食品科学与营养工程学院副教授朱毅、复旦大学生物医学研究院青年研究员胡晋川、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研究员、医学博士王凌,就相关问题进行释疑。
在对碱能调理身体、碱能治疗癌症等“理论”一一梳理后,各位专家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荒谬,酸碱体质理论毫无科学依据。
是否存在“酸碱体质”的说法?
阮光锋:在医学上并没有酸性体质或碱性体质的说法。人体内有一个保持酸碱平衡的稳定系统——酸碱缓冲体系,这个系统会自动调节体内的酸碱度,使其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内,如果一旦无法调节正常,极有可能是生病了。
人体有多种体液,包括细胞内液、血液、淋巴液、消化液(唾液、胃液、肠液及胆汁等)、尿液或汗液等。这些体液的pH会有不同,比如胃液呈酸性(pH 1.0-2.0),尿液呈弱酸性(pH 5.0-7.0),肠液呈碱性(pH 7.55-8.55),而人体血液的pH一般在7.35-7.45之间,而像胃、皮肤、女性阴道等部位,则必须保持酸性环境才能保证其正常的生理功能。
▲图据新华社
胡晋川:生物学里也没有酸碱体质这种说法,但凡有一点常识的都知道,人体不同部分、不同体液,都有自己的酸碱度,而且这些数值都是恒定的,正常人都是在一个相应的范围内,尤其是血液,你要从弱碱性变成酸性,只要还活着,几乎不可能实现。
朱毅:差不多十多年了,我本科学临床医学时就听说过,从事食品行业以来,体质分酸碱的言论也常听到。如果只说酸碱体质,不把这种理论拿来谋财害命,那么只能说还是在社会可以宽容的程度内,不至于被判刑。现代社会对言论有一定的宽容度,现代法律也有一定的规范。而罗伯特被判刑,是因为他让别人听信他的歪理学说,从而中断正常治疗。
胡晋川:2012年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家里长辈也经常提到,但要把这个理论和他们讲清楚,还是很难,他们都是先入为主,认定这个观念后就会找各种证据支撑。我有一个表哥就坚持喝了几年的苏打水,直到最近出了这个新闻,他才渐渐放弃这个做法。
食物有酸碱之分吗?是否会打破人体酸碱平衡?
阮光锋:食品确实有酸碱性的说法。在食品化学分析中,食品燃烧后所剩灰烬中,如果含有磷、硫、氯元素较多,溶于水后可生成酸性溶液;如果灰烬中含有较多钾、钠、钙、镁元素,溶于水后可生成碱性溶液,这是食品酸碱性由来的说法。
一般来说,肉、蛋等高蛋白食物和米、面等高淀粉食物中含有较多的硫、磷等,代谢之后会生成酸性物质;而蔬菜、水果、奶等食物中含较多钾、钙等,代谢产物的碱性较强。因此,大多数蔬菜水果都是碱性食物,大多肉类都是酸性食物。
▲动画图 图据新华社
朱毅:现在用分析潜在肾脏酸负荷的方法来确认食物酸碱性。新鲜的蔬菜水果是碱性食物的主要代表,红肉是酸性食物的主力。虽然食物可以按最终的代谢产物分酸碱性,但还是主张多样化。想让身体更好,依靠什么学说都是乏力的,均衡膳食,多样化,适度运动,优质睡眠,心情平和,这才是最重要的。
阮光锋:我们身体的 pH 值不会因为吃的食物而发生很大改变,很多商家都鼓吹碱性食物更健康,能抗癌、能生儿子,这都是毫无科学根据的。饮食摄入的食物对人体酸碱性的影响其实非常小。
我国膳食指南推荐的每日饮食,包括了碱性食物和酸性食物等多种食物。实际上,营养学里推荐我们每天应均衡饮食,保证食物多样化,除了水果蔬菜,还要吃肉蛋奶等,才能保证营养的平衡,也更有益身体健康。这既包括了碱性食物,也包括了酸性食物,才没有只推荐我们只吃碱性食物呢。总的来说,酸碱性体质理论完全是被人故意炮制出的忽悠,大家再也不要迷信了。
食物的酸碱性会影响生儿生女吗?
阮光锋:从目前的研究来看,没有证据证明在怀孕期间的食物选择与宝宝的性别有直接关联,吃碱性食物并不能帮助人们生儿子。初中生物就告诉我们,是否可以生儿子,决定于与卵子结合的精子携带的是X染色体还是Y染色体。
很多人认为,碱性环境更有利于Y染色体的存活,这就是我们经常说“吃碱性食物有利于生男孩儿”的理论根源。其实,无论是人体的消化系统、生殖系统还是排泄系统,它们各自都拥有一系列精密的机制来调节自身的酸碱平衡,单纯靠喝碱性水、吃碱性食物,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吃碱性食物也没法明显改变女性的血液或生殖道内的酸碱度。
最重要的是,孕妇的营养非常重要,孕期应该均衡饮食,如果刻意多吃或少吃某些食物,就会容易出现营养不良,不仅不能改变正常的酸碱值,对生儿生女也没有任何帮助,还会影响自己和宝宝的健康,实在是得不偿失。
王凌:虽说确有证据表明,Y染色体在碱性环境下更易存活,但其差别非常微弱,想通过这点操控孩子性别非常困难。还有谣言称,在“造人行动”完成后,用碱性溶液冲洗阴道,利于生男孩,这也没有科学依据。正常阴道菌群会维持酸性环境使阴道pH值在 3.8~4.4,以抑制病原体生长,这被称为阴道自净作用。如果随意用外阴洗剂改变阴道的酸碱性,可能会导致阴道炎等疾病,甚至影响受孕。
在癌症方面是否有这个方向的研究?
胡晋川:在国内和国外的研究领域,都没有这个方向的研究。现在比较主流的就是一些免疫治疗,还有一种就是靶向药。
至于酸碱体质理论,它从头到尾在学术圈就没有任何影响力,它的基本概念都是错的,所以真正有科学素养的人,没有在这方面进行研究。
为什么这么多年它都没有销声匿迹?
朱毅:因为它特别容易理解,说法通俗易懂,易于操作,所以方便传播,因此深入人心。这些是打擦边球的行为,披着科学的马甲来愚弄公众,从道德的角度应该受到谴责。
阮光锋:有关酸碱体质理论的真伪性,在医学、养生学圈内并非难以判断,我从2010年左右关注到“酸碱体质理论”,随后在网上发表过相关辟谣文章。但很多人就是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花钱买碱性保健品、买碱性水服用。归其原因,首先是这类谣言经过包装,或冠以专家名头,或偷换医学概念,使其看起来像是真的科学理论。其次是普通群众的科学素养相对不高,难以分辨这类被包装过的“养生知识”。此外,与商业推动的力度有关。虽然有辟谣,但频率不会像造谣那么高。所谓“辟谣跑断腿,造谣动动嘴”,辟谣的观点很容易被人们淡忘。
酸碱体质理论算得上是众多健康养生谣言中,持续时间久、影响范围大的伪科学,至今未被完全推翻的原因还在于,利用此理论推广的食谱、保健品、碱性水等产品大多都是安全的,即便不能达到商家宣传的效果,也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如果商家所售商品存在安全质量问题,那早就会被发现并处理。
胡晋川:它在国外也很有市场,国外很多人没有科学背景,他们很相信所谓的专业人士,而且酸碱体质这个理论很“巧妙”,和一些科学概念包装在一起,普通人很难去辨别。在国内,一些有着相关生物学背景的也会去引用这种理论,很多可能是专业素养不够扎实,而这种理论符合了他们的某种需要,这也加大了错误理论的一种传播。普通民众要去辨别这个东西,更多的还是要依靠一些专业媒体,传播一些正确的概念。
红星新闻记者丨宦小淮 赵瑜 陈柳行
编辑丨汪垠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