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纽约时报》报道,数万支枪支在美国被合法出售,最后出现在牙买加街头。图据《纽约时报》
大约四年前,她从美国非法潜入了牙买加,然后一直躲避搜捕。短短几年内,她就成了牙买加的头号通缉杀手之一。
在牙买加的克拉伦登地区,有9起凶杀案已被证实都是她所为,包括在一家酒吧外发生的一起双重谋杀案:一名父亲在守夜时遇害,一名三个孩子的母亲被杀。她还开枪射击了一名14岁女孩。
由于她的身份成谜,除了知道她来自美国,警方几乎找不到任何相关线索,只得称她为“Briana”。自1991年后,再也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她就像幽灵一样,在谋杀案高发的牙买加肆虐,一度成为这个岛国的第八大“通缉犯”。
Briana,是一把9毫米口径的勃朗宁手枪,序列号245PN70462。
据《纽约时报》报道,数万支同Briana一样在美国被合法出售,却莫名消失,最后出现在牙买加街头,将牙买加的街道变成了暴力犯罪的战场。
牙买加人正为美国松散的枪支管理买单
帮派之争、好战的犯罪分子、世代相传的邻里仇恨,如今,频繁爆发的暴力事件一直困扰着牙买加。今年以来,牙买加政府已经多次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叫停热点地区的流血冲突事件,甚至为此派出军队上街维持秩序。
而像Briana这样的枪支,正是牙买加暴力事件危机的中心。根据研究机构 Igarapé Institute的数据,在世界范围内,32%的凶杀案是枪支犯罪,而在牙买加,这一数字高于80%。
牙买加本国的枪支法律相对严格,在这个拥有近300万人口的国家,合法枪支不足4.5万支,但却充斥着非法武器,这些枪支大多来自美国。如今,牙买加人正为美国松散的枪支管理买单。牙买加当局估计,每月都有200支枪通过船只从美国走私到该国,流入首都金斯敦等城市。据《纽约时报》报道,目前已有数万美国枪支被走私到了牙买加。
牙买加首都金斯敦,一名帮派成员手持卡拉什尼科夫步枪。图据《纽约时报》
关于枪支管制的争论已经在美国持续了几十年的时间,最近的一次是8月初得州埃尔帕索和俄州代顿大规模枪击事件之后。然而,争论的结果往往不了了之。而除了美国国内越来越频发的枪击案,美国的枪支正在大量涌入相邻的国家,并引发了当地创纪录的暴力事件。
在美国,关于枪支的争论集中在政策、后果和美国公民的宪法权利上,捍卫持枪权的流行看法是“枪不会杀人,人才会杀人”,少数人的鲁莽行为不应左右所有人拥有枪支的权利。
但在牙买加,对于枪支的看法则是另一种情况:该国从执法官员、政客,甚至到街头的匪徒都一致认为,正是大量枪支,尤其是来自美国的枪支,让这个国家的凶杀案频发。当美国关于枪支管制的争论不断上演时,有牙买加人认为他们正因此而死亡。如今,牙买加的死亡率达到了全球平均水平的9倍。
《牙买加2014年国家安全政策》的主要作者安东尼·克莱顿表示:“很多美国人认为,枪支管制纯粹是一个国内问题。但其长期因此遭受苦难、公民不断被美国武器杀害的邻国们,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枪支在牙买加国内的谋杀案件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牙买加政府根据弹道分析结果,列出了该国30种最致命的枪支。为了进行跟踪,它们被命名为Ghost、Ambrogio或Briana。
其中一些枪支与Briana一样,行踪成谜,能找到的只有美国烟酒枪械与爆炸物管理局一份写着最初买家的姓名和详细信息的纸张。
消失在“美国枪支法的黑洞”中
1991年秋天,约翰尼·雷·邓恩走进北卡罗来纳州的一家枪支店,买了一件标志性的美国商品:一把9毫米口径的勃朗宁手枪。邓恩是一名农民,在提交了自己的详细资料,便带着这把枪回了家。
以上,就是关于这把勃朗宁手枪Briana的书面记录开始和结束的全部。此后的24年,这把手枪从公开记录中彻底消失,直到突然出现在牙买加的多起屠杀案中。
Briana的谜团并非偶然。在邓恩买下这支枪的5年前,时任美国总统里根签署了一项法案,禁止创建任何全国性的枪支登记制度,这是美国枪支法历史上的一项关键立法。美国步枪协会(NRA)为该法案进行了大量游说,许多人将其视为一种扩大枪支销售的方式,以确保枪支的便捷获取。
直到今日,许多持枪权的支持者仍然认为,一个全国性的登记制度将使美国政府能够跟踪枪支拥有者,并打击他们持有武器的权利。
正是这一法案,从根本上排除了联邦政府追踪所有枪支的可能性。因此,在消失24年后,邓恩的这把勃朗宁手枪突然出现在牙买加,并与2015年至2018年初的至少9起谋杀案产生关联时,没有人能弄明白它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
牙买加当局通过序列号追查到Briana的最初来源地,然而,除了最初的购买记录,美国烟酒枪械与爆炸物管理局也无法追踪到它的踪迹。因为按照美国法律规定,持照枪支经销商只需在售出枪支时进行交易记录,如果枪支被卖掉、调换、丢失或被盗,持枪人邓恩根本不必提交报告。
牙买加警方在金斯敦市中心进行突袭,以阻止犯罪活动和暴力活动。图据《纽约时报》
Briana正是消失在一些专家所说的“美国枪支法的黑洞”中:联邦和州相关规定的限制,使得追踪这些武器、切断走私网络变得困难,有时甚至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目前,只有少数几个州强制要求对部分或全部枪支进行登记,还有几个州明确禁止登记枪支。而由于里根签署的法案,直到今天,全美范围内也没有全国性的、全面的枪支所有权登记制度。
无力阻止下一个Briana
Briana只是成千上万从美国泄漏出来的枪支之一。这些枪支最初都是合法购买,流通进入美国以亿计数的枪支海洋中,然后消失,又出现在邻国的犯罪现场。
这些枪支不仅折磨着牙买加的执法官员,甚至还祸害着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许多国家。据统计,该地区每年有10多万人死于谋杀,其中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枪口下。
牙买加枪支暴力受害者Pauline Burke-Frazer的葬礼。图据《纽约时报》
在牙买加,大多数用于犯罪的枪支都成为某种制度的“遗孤”。这不仅使得执法人员无法弄清它们如何出现在牙买加,也让他们无力阻止下一个Briana的出现。
2017年,在酒吧街边与朋友喝酒的小克洛维斯身中数枪而死,击倒他的正是Briana。
“我依然爱着他,时刻都在想念他。”提及倒在枪口下的儿子,老克洛维斯仍会泣不成声。失去了全家的生活支柱,如今克洛维斯一家几乎一贫如洗。
每一次谋杀,每一条被夺去的生命,都给一个家庭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们每天都在杀人,我们每天都在为此感到悲伤。”老克洛维斯说道。
在与美国相邻的墨西哥国内,情况也与此类似。十多年来,墨西哥一直在游说美国阻止非法枪支向南流动。但据估计,每年有20多万支枪被走私到墨西哥,其中很多是为了满足庞大的毒品犯罪集团的需求。
而在牙买加,杀戮很少是出于巨大的利润。由于枪支泛滥,一句侮辱性的话语、一些不太重要的新仇旧恨,都可能导致致命的结局。甚至一些帮派成员也承认,他们经常为了小小的利益而争斗,有时甚至根本没有经济利益。
“我的意思是,不管有没有枪支,我们都将继续斗争,”牙买加首都金斯敦的一名黑帮头目说道。“但是枪支让情况更加致命,如果没有那么多枪,情况会大不相同。”
红星新闻记者 王雅林 徐缓 编译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