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1日,是曾小乙(化名)带着母亲和孩子,离开武汉回到宜宾老家的第八天。这八天,也许是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惊心动魄的日子。
1月23日凌晨2点武汉宣布封城消息,一个小时后,她就带着母亲和儿子连夜乘坐火车离开武汉,并于当天傍晚辗转回到四川宜宾家中。在路上,她给母亲和孩子戴上了厚厚的口罩,并不断刷新关于疫情的最新消息。她还将自己离开武汉的消息发到了同学群和朋友群中,但没有得到“理解”,她后来索性主动退出同学群。
从回到宜宾家中开始,曾小乙一家人就主动在家自我隔离,并主动前往宜宾三甲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三人一切正常。
如今,居家隔离八天即将过去,最让她开心的是,她和母亲孩子没有一个人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至于下一步的打算,她说,“看疫情情况,等武汉正常了,再决定何时返回武汉。”
人在武汉:
工作生活已10年 一大家人本打算在武汉过新年
40岁的曾小乙是四川宜宾人,工作地点在湖北武汉。算起来,她独自在武汉已经工作和生活了近10年。对武汉,曾小乙很有感情。
2019年12月31日,武汉市卫健委发布通报称:近期部分医疗机构发现接诊的多例肺炎病例与华南海鲜城有关联,武汉市卫健委接到报告后,立即在全市医疗卫生机构开展与华南海鲜城有关联的病例搜索和回顾性调查,目前已发现27例病例,其中7例病情严重,其余病例病情稳定可控。目前,所有病例均已隔离治疗,密切接触者的追踪调查和医学观察正在进行中……
这个消息引起了曾小乙的注意和警惕。2020年1月1日,在从武汉飞回四川宜宾的半路上,曾小乙突然意识到“肺炎可能会造成传染疫情”。
在公司专司员工健康追踪之职的她向公司汇报了“可能发生疫情并呼吁领导重视”。“那个时候专家说不传染,我还被领导骂了,说不确定的事情,不要瞎讲。”
曾小乙说,12月到1月,本身就是甲流+肺炎的传播季节,武汉医院人很多。“还好,我们公司吃住都与外界隔离,地点偏远,周围人烟稀少,公司1月15号放假,那个时候还没有曝出病毒人传人。”
1月10日,曾小乙的母亲带着外孙从宜宾飞到武汉,曾小乙又给还在宜宾老家上班的老公和弟弟买好了机票。一大家人,原本打算在武汉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就在公司放假当天上午,曾小乙身体不适去社区医院检查。“抽血化验时,那里说一个娃儿得了甲流,我回去就跟我妈和娃儿说不要出门,外面有传染病,都没有想到肺炎,当时说的可防可控。”
15号晚上,曾小乙肚子疼得厉害,直接去武汉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门诊急诊没有多少病人,曾小乙直接去科室办理住院也很顺利。后面几天出来吃饭,曾小乙就发现不对劲了,医院人越来越多。
高德地图显示,武汉市第四人民医院距离华南海鲜批发市场约7.5公里。初入院时,曾小乙并没有感觉异常。但是很快曾小乙发现,护士每两天就来抽一次血样送检。而根据曾小乙以往的经验,她所患的疾病根本不需要频繁抽血。此外,她还发现医生护士们表面沉稳,内心似乎心事重重。
曾小乙很快注意到,武汉第四人民医院每天门诊、急诊科排长队,她被吓到了,不敢走病人电梯,每天走医护电梯。
1月21日,医生催着曾小乙出院,并叫她没事别往医院走。出院当天,曾小乙听到医院有人通知,武汉市第四人民医院已经不接收普通病人了,专门接收发热患者。
离开武汉:
赶在武汉封城前 带着母亲孩子连夜出城
“ 20-21号医院人特别多,出院后我就跟我弟和老公商量不要来了,我们回宜宾,这边有传染病了。”但是,她老公和弟弟想到机票都订好了,还坚持要来武汉。最后网上说可以免费退票,才直接退了。
可是,机票已经买不到,武汉飞重庆、飞成都、飞宜宾,都没有了。22号上午,曾小乙开始刷武昌火车站的回程卧铺。如果买不到武昌经停的回程卧铺,他们也不会走,因为汉口和武汉站的动车,感染风险大。
曾小乙运气不错,刷到最后4张,应该是别人刚刚退的,买了两次才买完三个人的票。“我想如果我买不到,就让我妈和娃儿先回来,我不走了。庆幸都买到了,不然他们都没有出过门,还不晓得咋回家,而且我不在身边,他们不懂,被感染的风险更大。”
曾小乙的计划是23日凌晨3点出发,坐5点的车,她一晚没睡,睡不着。等到2点过,曾小乙就喊母亲和儿子起床。
“不敢走汉口和武汉站,武汉人太多了。”1月23日凌晨3:00时,曾小乙带着孩子、母亲悄悄出门。之所以选择凌晨3:00时,是因为这个时间段人少,感染率低。此时的武汉三镇,依然灯火通明,路上汽车不少。很多居民楼,还亮着灯光。
出门前,曾小乙给母亲和儿子量了体温,正常。又给每个人套了两层口罩,并叮嘱他们从武汉到宜宾,沿途不准取。可是,之前预约的车电话打不通,曾小乙重新用几个平台叫车,叫了半个小时才有车,终于送他们到了武昌火车站。
还好,武昌火车站人不多,曾小乙估计同一趟车也就二三十人,一个车厢就只有两三个人。“我妈和娃儿一个车厢,没有挨到,我妈也没有睡,看到娃儿睡的,我一个人隔了10节车厢,车厢开门后,我就过去跟他们一直呆在一起。”
为了避免接触病毒,曾小乙从家里带了足够的开水、熟食。一路上,曾小乙依然没有睡意,不停地刷手机。一会儿武汉,一会儿宜宾,几乎不错过每一个动态。
曾小乙把自己一家离开武汉的消息,发在了同学群。让她意外的是,同学们对她回家并不待见。“有人说我是回宜宾祸害大家的,心里特别难受,差点哭了。”后来,曾小乙从同学群退出了。
而另一个微信群,群主得知曾小乙从武汉回宜宾,二话不说将她踢出群。也有朋友通过微信跟曾小乙开玩笑:“隔着屏幕聊天,你不会把病毒传染给我吧?”
23日抵达重庆北站,量了体温,正常。下午,曾小乙一家从重庆转乘汽车回宜宾;傍晚,曾小乙三人顺利踏进宜宾家门。
自我隔离:
社区医院医生每天两次上门测体温 七天没出门
曾小乙一行还在重庆时,老公就向社区报告了情况。“但社区一直没有联系我,是我主动打电话给社区书记,告诉她我们的行程和到达时间、地点,并主动询问宜宾有没有集中隔离观察点,我主动要求被隔离观察。但是,没有地方集中隔离。”
“社区书记让我下车后去发热门诊量体温,在车站下车后没有找到。我们打了个车,在宜宾二医院门诊自费花了290块钱做了检查,我问医生我需要隔离观察不,医生让我回家自行隔离观察14天。”
曾小乙到宜宾二医院检查时,碰到三四个从武汉回来的宜宾老乡。大家都没说话,相视一笑。“作为从武汉回来的人,我更能体会大家那种恐惧。所以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自我隔离14天,不给大家添麻烦。”曾小乙说,经医院检查,三人一切正常。
曾小乙家三个房间,她和母亲、儿子,每人一个房间单独隔离。自己也天天量体温,吃莲花清瘟胶囊预防,吃饭用公筷和公勺,家里每天喷洒酒精消毒。“真的不要大意了!”再后来,社区医院的医生们每天两次上门检测他们的体温。
曾小乙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在过去七天里,他们祖孙三代三个人,除了去医院,任何地方都没去。“老公出门买了两趟东西,都戴着厚厚的口罩。”她说,社区的人挺好的,每天都在关心我们的情况,打电话、发信息。最多的“问候”是叮嘱:不要出门!
“居家隔离这些日子,我们饮食清淡,少辛辣,多喝汤,尽量多吃有营养的鸡蛋、鸡汤等,增强自身抵抗力。”曾小乙每天根据储备的食材,开出来“营养食谱”。
1月30日上午,有人主动联系曾小乙,告知可以免费提供米、面、油等生活物资。“我家里还有白菜,有很多鸡蛋,冰箱里还有冻肉。”曾小乙婉拒了帮助,“希望这些物资提供给更需要的人。”
目前现状:
祖孙三人未出现发热症状 下一步等武汉正常再说
“之所以冒着危险坚持回来,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儿子要上学了,得去报名。”曾小乙打算,在家隔离半个多月,刚好可以去报名。
不过,四川今春中小学校的开学时间,已经确定要推迟了。
虽然曾小乙所在公司已经放假,但是疫情当下,她仍然要每天监控、追踪公司员工健康动态,并按时汇总,上报公司领导。而这些工作,曾小乙在自家的“隔离所”内,通过电脑或手机就能完成。
同时,曾小乙还要协助在网上采购口罩、洗手液、消毒液等寄递给员工。“其实从回家到现在,我每天都在上班,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下一步的打算,曾小乙和大家一样,“看疫情情况,等武汉正常了,再决定何时返回武汉。”
如今,居家隔离七天过去了,最让曾小乙开心的,就是她们祖孙三人,没有一个出现发热、咳嗽等症状。她跟踪关注的公司员工,也没有一人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对话——
“公公婆婆还在武汉汉口,每天能够做的就是微信视频,相互报平安”
红星新闻:一路上怎么过来的?
曾小乙:全程戴着口罩,吃的、喝的都是在家准备好了的。除了娃儿吃了点,我妈少吃了点,我几乎一天都没有吃。
红星新闻:带了什么东西回川没有?
曾小乙:我们的行李箱没有装衣服,全部装的吃的。因为我知道回来,就半个月以上不出门了。我考虑的是:自己管好自己。
红星新闻:回家来感觉如何?
曾小乙:回宜宾,我听到很多欢迎回家的声音,也听到很多风言风语。我妈在我这边住,他们村上领导打电话来说有人举报她回家了,还要登记我的身份证,我妈气得不得了。后面又打电话来,要我们三个人身份证,我没有给,我电话给他们说了我在这边社区都报备了,公安局打电话登记了,后面才没有再打过来。
红星新闻:牵挂武汉吗?
曾小乙:除了上班工作,就是刷手机,了解武汉、湖北、全国的疫情。我公公婆婆还在武汉汉口。我们每天能够做的就是微信视频,相互报平安。
红星新闻首席记者 罗敏
编辑 邓正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