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喜,生于1970年除夕夜,名字也因此而来。
高中毕业后,他写过诗歌,但最后选择干矿山爆破,他说,因为那时写作收入很微薄。
现在,他50岁了,不干矿山爆破了,写作的稿费收入对他很重要,买他诗集的,大多是年轻人、大学生。
“挺魔幻的。”这个陕西人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跑进了炸开的碎石般。
从矿洞看陈年喜
从事爆破16年,矿工诗人陈年喜在地下写出《炸裂志》,让读者仿佛听到从地底深处发出的呐喊。这本书卖得很火,出版社四次加印依然脱销,全国各地的网友都在排队等着加印。
在地下深处写诗,有人认为“浪漫”和“沉重”,陈年喜不认同,“我的诗歌是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在矿下见到太多人生百态后,他后来去各地演讲,游玩,内心都毫无波澜,“就像看到山里的某棵树一样平常。”
这个看淡一切的人,为何诗歌字里行间又饱含深情?
陈年喜在矿上写作的日子
我写诗,是情感的释放
“当我第一次走进矿山,就已经老了,我想我会在矿下工作到死。”
矿山爆破这一行,哪有活就去哪,干完了就奔赴另一处矿山,萍踪无定,去的又往往是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地方。矿下的日子,充满硝石与火药、黑暗与危险。
用风钻机打出两米深的洞,再用铁罐将炸药抵进深处,留一根引线在外。点燃,起爆后,耳朵轰鸣,一小时内听不到任何声音。若帽上的顶灯灭了,便靠岩壁上的钻痕辨别方向。有时矿洞深近万米,来回需要走五个小时。
16年的矿工生涯,在无数个孤独枯燥的日子里,陈年喜选择用写诗填满时间和心灵。“人哪怕看清了未来的路,也有苦中作乐的权利,就像其他的矿工闲暇时间会抽烟、打牌,我就写诗,都是情感的释放。”那段钻进地下的日子,让陈年喜的文字根植于土地。
时间回到2000年,当时已在各大诗歌杂志上发表过作品的陈年喜,选择去当一名矿山爆破工。究其原因,是他认为那时诗人所得酬劳并不能支撑生活开销。
2012年,陈年喜的父亲患病却仍在地里劳动不息,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陈年喜写出《劳动是场美好的事情》:
劳动催人老
人老了劳动一点也不老
人把一辈子没忙完的劳动交给儿孙
就像秋天把花朵交给来年的早春。
2013年,在河南南阳的矿山深处,陈年喜得知母亲患食道癌晚期的消息。身无分文,坐在床上,他瞥到床边的炸药箱,写下《炸裂志》: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他们是引信部分
就在昨夜 在他们床前
我岩石一样 炸裂一地。
陈年喜的诗(节选)
“硬币”的两面
矿下生活,带给他一枚“硬币”。
硬币的一面是“礼赞”。2014年,陈年喜的诗被诗人秦晓宇发现,邀请他作为纪录片《我的诗篇》主角之一,随组第一次去到北美演讲。2016年,他获得年度“中国工人桂冠诗人奖”。
硬币的另一面是“病痛”。耳聋、胃病、颈椎错位,2015年,陈年喜接受颈柱手术,从此不能再从事爆破工作。今年3月,他又拿到新的检查报告,尘肺病。
没了工作,好在陈年喜会写诗,也有了名气,他的诗歌在北京拿了奖,又参加了四川卫视的节目录制。陈年喜深知,打工,挣钱,远在写诗之前。
2019年1月,《炸裂志》出版,记录了2013-2017年陈年喜在全国各地矿下所写的诗歌,“矿工诗人”的头衔以及矿下的生活让很多人好奇,带有“爆破力量”的文字让诗集卖脱销。
但,离开矿山后,陈年喜所创作的诗歌缺少了“土地的炸药味”,他归结于“身不在其位”,难再回到那样的写作状态中去,现在形而上的思考更多,而不像以前的文字。
陈年喜一家
在诗歌之下相认
陈年喜有5个微信粉丝群,里面以90后、00后的年轻人居多,包括国内著名高校的学生。虽然自己只是一名高中毕业生, 陈年喜却对这样的现象有着自己的理解,“无论物质、阶层的差异,每个人内心的忧愁、复杂都是一样的。”
微信群内很活跃,已到知天命年纪的陈年喜与年轻人交流顺畅。文学爱好者将自己的文字发给他,请他帮忙看看,陈年喜也大方回应,帮其找到写作的突破方向。他对文字写作更看中的是“接地气”,陈年喜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写作要源于生活,触及时代,不然就是‘空中楼阁’。”
不过,陈年喜更喜欢如今的写作环境,自由,还能有一些经济回报。陈年喜用“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来形容如今的心态,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在大千世界洪流中,所有的痛苦、死亡、不公平都是平常,不必大惊小怪。我虽然才50岁,但内心仿佛500岁。”
尘肺病不可逆转,好在陈年喜处于初期阶段。如今,《炸裂志》的稿费,成为了他生活用度、身体治疗的主要经济来源。陈年喜认为《炸裂志》不是他最满意的诗集,“但我希望读者能从中感受到生命的坚韧,我们在诗歌之下相认。”
红星新闻记者 邱峻峰 曾琦
编辑 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