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蓝自述:我的两个儿子——新新和壮壮

红星新闻 2020-06-28 18:30

2020年6月28日,中国电影集团公司、于蓝同志治丧委员会发布讣告称:我国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事业家,中国儿童电影事业的开拓者于蓝同志,2010年6月27日21点07分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病逝,享年9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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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澍与于蓝合影(刘澍供图)

红星新闻记者采访了于蓝生前有过密切交往的电影人刘澍。刘澍现从事中国电影专业研究工作,他是《于蓝自述》的编著者,刘澍几经努力,这本书终于在中央文献出版社正式出版。他与于蓝的交情很深,红星新闻记者2014年在北京专访于蓝时,她曾多次提起过刘澍。

于蓝去世后,刘澍感慨万千,连着发了六条朋友圈,他还特意写了一首小诗表示怀念:“回首前尘往事,感慨沧海变迁。斗转星移逝梦,留待心底默念。共同缅怀故友,化作甘露醇甜。一代影星远去,经典形象永在。”

刘澍有感而发,“面对摆放在我面前自己曾经撰写的于蓝老师艺术人生的图书,心里原有的一丝悲伤,恍惚间似乎替代出另一种感受完全不同的心境,原来美好的事物无处不在的答案,就在我感同身受的字里行间凝结成点点滴滴的故事里,化为永恒!”

《于蓝自述》(张世豪摄)

于蓝(刘澍供图)

我因为自己是演员,为了不耽误演出,一直没有要孩子。到了1946年,我担任训练班的指导员,工作比较安定。这样,1947年12月18日,田新新生在黑龙江省佳木斯的鹤岗(原名兴山),这里是人民电影东北电影制片厂的涎生地。这时,我已28岁了,深深体会到了做为母亲的甜美滋味。孩子的一颦一笑都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欢慰。由于东影保育院的条件很好,孩子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

1949年初,北平解放,田方随军入城,负责筹建北影厂。1950年2月,我刚调进北影,就被上影厂借调到《翠岗红旗》摄制组,扮演向五儿。这年的10月,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运动轰轰烈烈地开始了。我从上影拍完戏回到北影不久,受组织派遣,1951年的5月22日,就和厂里演员剧团饰演《白毛女》里大春的李百万,率队奔赴朝鲜去慰问志愿军。在朝鲜呆了两个月之后,于当年的7月23日回国。1952年4月26日,田壮壮出生了,他还没有满月,我就进了摄影棚,参加了电影《龙须沟》的拍摄。

于蓝全家福(图据《于蓝自述》)

上世纪50年代,我和田方工作都很繁忙,怕孩子们学坏,就把他们俩都一起送到什刹海体校学习。这样,新新的篮球打得很好,已成为北京市少年篮球代表队的成员。他经常到外地参加比赛,我总要叮嘱他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上世纪)60年代,新新的击剑也很好,一次比赛哨音刚停,不幸,对方违规击伤了他的右眼,被体校送到医院。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我几乎疯了。我发现那一夜我的头上出现了白发。医生安慰我说:“孩子的视网膜神经受伤肯定会影响视力,但要保护好脑部,他是一个完整的、健康的人。”经过多方治疗,新新在外观上虽然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影响,但右眼却逐渐失去了视力。我本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电影摄影师,后来他成为了一个很优秀的录音师。

1975年,壮壮复员分配到农影厂工作。这一时期,他的工作很有成绩,同事们反应都不错。谁知,到了1977年大学恢复高考的时候,壮壮有一天突然对我说:“妈妈我想考电影学院!”我听了心里一阵惊喜。孩子考大学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时他已经参加了工作,有了稳定的职业,我有些怀疑,但打心里还是很支持他应该去试一试。我想了想就郑重其事地叮嘱壮壮说:“你要到最后一天再去报名,这样你的考试日期就可以往后面排一排了,我们就可以争取到几天的时间,一是抓紧时间多复习一下功课,二来也好去问问和观察前边已经考完的同学,该是一个怎么样的考法?然后,我们再对症下药,研究好考试的办法。”这一番话,仅仅只是我当妈的出于爱心的经验之谈,至于说电影学院在恢复了中断十几年的考试之后,其内容和形式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经过一番努力,壮壮很争气地考上了电影学院导演系。

在全新的大学学习中,我看到壮壮的第一部作品是《我们的角落》,接着又看到了《夏天的经历》,尽管都是些学习期间的习作,但我从内心感到十分欣喜,觉得他们这一代的眼光有了一个崭新的视角,去看待电影艺术和现实社会。壮壮毕业后分配到北影,还没有完全熟悉厂里的创作环境,他们这一拨涉世之初刚从校园踏进电影厂的年轻人,就被一些像西影、珠影等地方厂所关注,纷纷邀请到他们那里去拍片。之后,没有过多久,当我看到壮壮的第一部电影《猎场札撒》时,我非常惊喜,我感到这个摄制组的年轻人,无论是导演,还是摄影和美工等主创人员,都是那样协调一致的深入生活,忠实于生活,把内蒙人民猎场上的放牧生活,还有在无边旷野上豪放性情的生动情景,都真实生动而不加任何修饰地拍摄下来,带来的是艺术上的升华和视觉上的美感,同时,也展示出了编导对祖国大地和牧民生活的无比热爱。我认为这是艺术工作者最应该有的良好素质。

于蓝与田壮壮(图据《于蓝自述》)

当壮壮重拍《小城之春》时,又是各种非议,但是,这一次我认为他是在向老一辈艺术家学习,做精细的研究,犹如临摹书法一样,心中更没有责怪他。当影片完成后,我有意将两部新老电影的光盘一齐放给青年朋友们看,先是放费穆1948年导演的老片,然后再放壮壮自己执导的新片。我和青年人一样,两部影片同样都是看得津津有味,我认为,两部片子横跨半个多世纪,它们是那样相同,又是完全不同。影片的主题和内容都是一脉相承,其韵律和品位是那么一致,而演员的自身气质与表风格也是那样的相似,但确实又不是毫无创新的相似。我认为这是壮壮向老一辈学习的努力,收获自然也是丰厚的,我是完全认可的。前些时,他又拍摄了一部以云南茶马古道为背景的纪录片《德拉姆》,再次给我以深深震动的同时,也给我以感动。没想到,擅长拍摄故事片的壮壮把纪实性的纪录片也拍得很有深度。影片以尚没有被都市文明污染的田园风景和古道文明作为主色调,给我们带来了深刻的思想内涵,那就是人类生存的原始环境和现代文明之间相互结合撞击出密不可分的关联。这是一种美的享受!是向全社会、全世界发出的警言:爱护我们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吧,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生命家园。

于蓝在书上签名

多少年过去了,尽管壮壮在他的导演生涯中屡屡受挫,但时至今日,壮壮依然没有停步,一直还在探索和追求没有止境的艺术真谛。《吴清源》和《狼灾记》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艺术表现风格,已经呈现在世界许多国家的大银幕上。

以上段落虽然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溢美之词过多,但那些的确有他们以前和现在所做的成绩摆在面前可以说一说、评一评的。我现在已是耄耋之年,正在享受着两个儿子带给我的一片孝心和尊爱。像我居住的房屋,虽然面积不大,但几年前新新已把它装修得几乎是我认为的“星”级标准了。如今,我们每周的家庭聚会必不可少,每个周末,都是他们哥俩轮流接送到他们各自的家里去度过两天愉快的时光。每个节假日,我们也都有雷打不动的全家聚会,新新和壮壮两大家和我三代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笑语盈盈,这也是我晚年感到最可心、最快乐的幸福时刻,那感觉真的觉得好自在、好惬意,也好温馨,我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也好像淡漠了尘世间曾经带给我的悲苦和忧伤,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也是最享福的老人,这也许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天伦之乐”吧!除了我深爱的广大观众和同样深爱我的影迷朋友们的一片真情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什么人间快乐事能与之相媲美的了!

——节选自《于蓝自述》(略有删减) 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9月第1版

红星新闻记者 张世豪

编辑 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