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也有一个孩子是癫痫疾病，要吃这个药。我们买点药吃，怎么就成毒品了？我们死也不会接受这个罪名。”11月26日上午，被控毒品犯罪的氯巴占代购者“铁马冰河”的家属告诉红星新闻记者。
自11月22日开始，红星新闻连续刊发《“毒贩”母亲》《罕见病患儿母亲收寄管制药被指“贩毒” 检方考虑情节轻微不予起诉 当事人：不认可被认定犯罪》《郑州“毒贩母亲”案另三名患儿母亲被定罪不起诉，检方认可“毒品”疗效较好》《患儿母亲收管制药被检方认定“贩毒”：此前两例同类案件未被认定毒品犯罪》报道，聚焦这起“为幼儿代购救命药被认定贩毒”的争议性案件。
↑医生将氯巴占及其用量写入医嘱中
根据红星新闻此前报道，河南郑州35岁的母亲李芳（化名），其幼子罹患一种罕见的癫痫疾病，在医生介绍下，李芳开始购买一款药物氯巴占。因该药物属于国家管制第二类精神药品，李芳和病友们不得不从代购者手中购药。今年7月，李芳等4名患儿母亲，帮助一名代购者“铁马冰河”代收了海外购买的氯巴占包裹。
最终，李芳等4名患儿母亲被郑州市中牟县检察院认定“走私、运输、贩卖毒品罪”，因“犯罪情节轻微”不予起诉。而从事氯巴占代购并向病友销售的“铁马冰河”，是唯一一名被中牟县检察院以“贩毒”提起公诉的犯罪嫌疑人。根据中牟县检察院对同案其他人员作出的《不起诉决定书》，其指控罪名为“走私、运输、贩卖毒品罪”。
多名罕见癫痫疾病的患儿家属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们曾从“铁马冰河”处购买氯巴占、喜保宁等药物难治性癫痫的治疗药物，“铁马冰河”代购的药物，相比于其他代购者，价格更低，“他人很善良，不高价卖药给病友，有时病友手头没钱，他也不着急催。”
↑代购者“铁马冰河”
本案相关人员是否涉嫌毒品犯罪？红星新闻记者获悉，2015年，最高法出台《全国法院毒品犯罪审判工作座谈会纪要》，对“非法贩卖麻醉药品、精神药品行为的定性问题”进行了明确：出于医疗目的而非法贩卖精麻药品的行为，不以毒品罪名定罪处罚。
此前亦有同类案例。深圳、沈阳分别于2017年、2020年作出的两份判决文书中，两名代购、销售氯巴占的违法人员，分别因“销售假药罪”“非法经营罪”，被当地法院判处缓刑。他们均没有被认定系“毒品犯罪”。
11月26日上午，红星新闻记者联系到“铁马冰河”的家属。其家属向红星新闻记者表示，“铁马冰河”本人也是病友，8岁女儿罹患癫痫疾病，在医生推荐下服用氯巴占，给女儿买药的同时，渐渐开始从事代购生意。
其家属认为，“铁马冰河”本人作为病友，其从事氯巴占等药物的代购生意，将药物转卖给罕见癫痫疾病的病友，完全是用于医疗用途，虽然从中“挣了点小钱”，但不应当被认定系毒品犯罪，“最高法有相关的规定，其他法院也有过类似的判例，我们坚决不认为他是毒贩子。”
以下为红星新闻与“铁马冰河”家属的对话内容。
“病友们互相帮忙，不接受贩毒罪名”
红星新闻：你对该案的了解情况如何？
“铁马冰河”家属：案发的时候我们很慌乱，公安机关突然就把人带走了，说他做了不合法的事情。人被带走的时候，我们家属收到的法律文书上，写的是“涉嫌走私、运输、贩卖毒品罪”。
红星新闻：目前案件什么进展？
“铁马冰河”家属：现在案子在检察院，还没有结果，我们也正在焦急等待。我们还没有看到起诉书，不知道是否提起公诉了。
红星新闻：你怎么看待中牟县检察院对“铁马冰河”毒品犯罪的指控？
“铁马冰河”家属：我们不接受这个罪名。从我们的认知来讲，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毒品”这两个字，对老百姓来讲是天大的罪恶。
红星新闻：“铁马冰河”本人对该案的态度如何？是否认罪认罚？
“铁马冰河”家属：从律师传达给我们的消息，他本人是不认可这个罪名的。
红星新闻：你对“铁马冰河”从事代购氯巴占生意的情况，是否有所了解？
“铁马冰河”家属：我们家有一个癫痫疾病的孩子，需要吃氯巴占这个药。有病友和他联系，说他们家孩子也吃这个药，“要不你帮我带一点药”，他就慢慢开始帮人家带药。不存在“批发”、大量销售的情况，就是病友之间互相帮忙，找一个人买，然后大家把药分一下。他就是赚了一点快递费，病友们都能接受，药也都是给病友们用的。
“他不是无业游民，不以卖药为生”
红星新闻：检方认为“铁马冰河”通过代购氯巴占等药物从中牟利，你怎么看？
“铁马冰河”家属：具体案情以及检察院的意见，我们都还没有看到，我们知道的是，中牟县检察院一直坚持认为他是毒品犯罪。他是否从中牟利、具体数额多少，我不太清楚。
红星新闻：你认为“铁马冰河”是依靠代购药物挣钱吗？
“铁马冰河”家属：他其实卖得不多，一开始就是买自己孩子吃的药，后来帮别人买。我们一家人都有正当的事情做，他不是无业游民，不以卖药为生。他不是那种因为穷就想走歪门邪道的人，真的不是的。
我们住在县城边上，有地。我们家做咸菜生意，虽然不会很有钱，但是能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就想着把孩子养大、有药给孩子吃。我们家屋前屋后，都摆满了咸菜缸子，我们靠这个挣生计，养得活自己，从来没有靠卖药为生的想法。
红星新闻：网上也有不少人同情“铁马冰河”的遭遇，称之为“我不是药神”的翻版。你怎么看？
“铁马冰河”家属：我觉得谈不上，我们没那么高大，我们就是和病友们在一起，互相帮忙、照顾，分一下药，有时候赚一点快递费。谈不上（药神）那么高的起点。
“8岁女儿也是癫痫，智力停留在两岁”
红星新闻：“铁马冰河”本人也是癫痫疾病患儿的家属。具体是什么情况？
“铁马冰河”家属：我们家小孩今年8岁，2岁的时候就被诊断为“继发性癫痫”。孩子现在也会间歇性发作，她能走能跑，能说话，但是智力就停留在两岁。看着挺漂亮的一个孩子，但她一说话，一举一动，你看着就知道她是“不正常”的。
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小孩；在我们家属看来，除了辛酸、心痛，就是觉得，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平？别人家的孩子好好的，为什么我们养个孩子就是这样？
红星新闻：孩子也吃氯巴占吗？
“铁马冰河”家属：孩子2岁不到，我们就开始寻医问药。2岁以后确定是癫痫疾病，就开始吃药。开始是吃别的药物，渐渐别的药物控制不住了，也是在医生、其他病友的推荐下，开始接触氯巴占。
红星新闻：氯巴占是不可或缺的吗？是否找到过其他的替代性药物？
“铁马冰河”家属：根据我们寻医问药这么多年得到的信息，对不同程度的癫痫疾病，可以用不同的药物控制病情，但是氯巴占，几乎就是这类疾病治疗用药的“天花板”了，其他药物都起不到效果的时候，就需要用到氯巴占。我家孩子一开始症状轻，吃的是别的药物；到后来，就需要开始用氯巴占才能控制了。
红星新闻：你们知道氯巴占是管制精神药物，为什么还要去买？
“铁马冰河”家属：作为家属来讲，但凡有一点希望，有一个有效的药物存在，都要拼了命弄过来给她。你不把这个药给她吃，她在间歇性发作的时候，只会越来越严重。如果用药控制的话，她一次发作大概是10分钟、20分钟，就是普通人说的“抽搐”“羊癫风”；如果不用药，就可能会发作半小时、一小时。
对家长来说，这个病，太残忍了。孩子发作时，你看着孩子在抽搐，感觉就像受“酷刑”。所有残忍的发作现象，就在家属眼前。你怎么办？就要去弄那个药啊，省吃俭用都要去搞，没有办法。
红星新闻：现在还在吃吗？
“铁马冰河”家属：现在没有药了，搞不到，也不敢搞。我们接触的人，病友、医生都说这是药品，现在却变成了“毒品”。没有地方买药了。没有代购，也没有合法的渠道。如果有合法的渠道，他之前也不会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不会去从海外代购。他只有初中毕业，连“氯巴占”这几个字都写不全，他以前买药的时候，也很难的，他要想办法跟别人讲清楚，他要买的到底是什么药。
“想让生病的孩子们正大光明吃到药”
红星新闻：作为家属，你们目前的诉求是什么？
“铁马冰河”家属：我们可以接受被指控“非法买药”，但是怎么可以把孩子吃的药说成是“毒品”？非要证明孩子们在服用毒品吗？非要这样子做吗？没有被的办法，让生病的孩子正大光明吃到药吗？孩子们真的需要氯巴占，怎么就变成“毒品”了？
（记者注：2017年5月，氯巴占10mg片剂，被原国家卫计委列入《第二批鼓励研发申报儿童药品建议清单》。也就是说，相关部门在多年前，就已鼓励国内药企研发申报氯巴占。）
红星新闻：对于“铁马冰河”被控贩毒的案件呢？
“铁马冰河”家属：任何一个老百姓都知道，贩毒是罪恶的事情。毒品，多少国家工作人员付出生命要去打击的东西。他是个卖咸菜的，买点药吃，怎么就成毒品了？我们死也不接受这个罪名，如果是别的罪名，走私也好，非法经营也好，我们或许都能接受。我们想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
红星新闻：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铁马冰河”家属：就想孩子爸爸能赶紧回来，孩子一直是他弄药照顾，家里还有两个80岁的老人，家里的生计也要做。他从7月初开始被羁押，一直到今天，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红星新闻记者 王剑强 发自河南郑州
编辑 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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