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9日深夜,17岁的四川音乐学院附属中学高二学生邓德鑫独自出门,与初中同学曾波(化名)一起前往宜宾城区烧烤店喝啤酒,随后两人在长江边失踪。曾波的遗体后来被找到,但邓德鑫就此失踪——金沙江边监控显示,邓德鑫落水后曾自救成功,但回头在江面搜寻后又再次入水,随后消失在江中……
事后,邓德鑫的父母据此判断:邓德鑫是为营救同学曾波而落水失踪,属于见义勇为行为。然而,曾波的家属并不承认此说法,反而认为是邓德鑫对曾波落水负有责任。两个生前要好的少年,一个溺亡一个失踪,双方家属在关于“救与被救”、“谁导致危险发生”等问题上出现争议。
但,邓德鑫的父母一直没有放弃对儿子的搜救。
11月6日,红星新闻记者从邓德鑫母亲罗崑处获悉,邓德鑫的骨骸于10月28日在泸州市合江县大桥村长江边被发现,经DNA鉴定,确认该具骨骸就是邓德鑫的遗骨。此时,距离邓德鑫失踪已过去118天。
目前,邓德鑫的骨灰已被父母带回宜宾安葬。罗崑表示,将考虑通过法律手段提起诉讼,以确认儿子系营救同学而遇难。
8月,邓德鑫父母在金沙江边寻找。
事发当晚,邓德鑫同学曾波在这里拍照发“QQ说说”
蹊跷失联:
深夜出门与同学聚会
两个少年就此失踪……
邓健和妻子罗崑,至今没能走出失去爱子的痛苦。自从今年7月9日晚,儿子邓德鑫出门和初中同学聚会后,再也没能回家……
17岁的邓德鑫是宜宾市翠屏区人,因擅长声乐和舞蹈,初中毕业后考入四川音乐学院附中。7月9日晚10点多,妈妈罗崑带着两个弟弟准备睡觉,听到儿子邓德鑫给父亲告假,说有个同学心情不好,他要去陪同学吃烧烤喝夜啤酒。
父亲邓健叮嘱儿子早点回家,并喊他喝酒不要惹事。到了7月10日凌晨0:30分,邓德鑫依然还没回家,邓健打电话追问,得到的答复是还在烧烤摊喝酒,同学的姐姐也在。
邓健觉得,既然同学姐姐在,就不会有事,因此放心睡去。第二天起床,罗崑发现儿子没回来,打电话显示关机。当天上午,邓健夫妇反复拨打儿子邓德鑫手机,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他们立即询问儿子的同学、好友以及亲戚,但都没有邓德鑫的任何消息……当天下午两点多让丈夫邓健报案,请求警方帮忙寻找。
7月10日下午4点多,罗崑通过儿子邓德鑫的初中班主任,要到了儿子初中时关系最好的同学曾波的家长电话。接通电话让罗崑大吃一惊,因为曾波的父亲曾先生说:头晚曾波也和一同学喝酒后彻夜未归且电话关机。
通过曾波姐姐曾艳辨别,确认当晚和曾波一起吃烧烤、喝啤酒的正是邓德鑫。刚满18岁的曾波是邓德鑫最好的朋友之一,只要从成都回到宜宾,两人都要聚会。当晚得知邓德鑫回宜后,曾波就请假离开学校。没想到的是,两个少年就此失踪。
当时正值七月汛期,宜宾大江大河交错,每年都会发生溺水事故。邓健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两个孩子不会去江边吧……
曾波当晚发布的说说截图
邓德鑫和曾波从这里走向金沙江江边。
监控显示:
他扑入江中游向同学
两人双双消失在江中……
就在邓健和罗崑焦急地寻找儿子邓德鑫时,曾家人也在四处寻找曾波。
“我以为他喝醉酒和同学找地方睡了,手机没电关机了。”曾波的姐姐曾艳告诉红星新闻记者,7月10日下午仍然联系不到曾波,他们异常焦急。后来,一个亲戚在曾波的QQ空间里发现线索:10日凌晨3:25分,曾波发布“QQ说说”,内容是“张某某,我喜欢你”,从配发图片灯光和画面看,疑似拍摄于江边……
曾波的家属把截图发给罗崑,罗崑一看,感觉图片的拍摄位置在宜宾市翠屏区南门桥下金沙江边,随即赶到南门桥。此时金沙江水位已有所下降,露出了江边的栏杆。
在警方帮助下,罗崑看到位于翠屏区沿江路西段南门桥下一个摄像头捕捉到的邓德鑫和曾波画面:7月10日3时21分10秒左右,两个少年到达南门桥下,邓德鑫在前,曾波在后;爬台阶时,曾波站立不稳摔倒,然后两人一起往江边走去……
宜宾市翠屏区滨江公园管理处在金沙江边安装了多个摄像头,一个位于万玺大厦对面的摄像头记录到两个少年的最后影像——监控视频显示:7月10日凌晨3时26分26秒,画面右侧最远端江面出现亮光和黑点,靠江岸一侧漂向下游。期间,黑点旁多次溅起水花,似乎有人正在奋力划水试图靠岸。20秒后,黑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没入水中、循着亮光漂向下游;一部分向岸边移动,并沿已经被江水淹没的亲水步道栏杆往下移动,可以判断黑点是一个人。放大视频可见,靠岸者有背向移动并有面向上游和江面的动作。
3时27分左右,靠岸者继续往下游移动,并有站立举动,此时水中发光点(有模糊阴影)已漂出较远距离,监控显示金沙江水流速很快。3时27分07秒,靠岸者再次栽入水中,身影从画面消失,但右方没入水中的亮光继续漂向下游。3时27分14秒,亮光从视频画面尽头消失;5秒后,再次入水者露出水面,游向下游并有试图向左靠岸动作,12秒后从画面尽头消失……
罗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她将监控视频复制到电脑反复播放后发现,在靠岸者站起来时可以看见其衣服背后的白色标志,而邓德鑫当天刚好穿的就是那件运动服。罗崑据此认为,虽然不知道两个少年为何落水,但邓德鑫是在已自救成功后,为了营救同学曾波(水中亮光疑为曾波手机发出)而再次入水,最终被江水吞噬。
曾艳也认为,水中发光的身影应该是其弟弟曾波,而光源可能是他的手机。
江边监控显示邓德鑫曾短暂靠岸(右红圈处),左红圈内为曾波。
救人罗生门:
同学遗体不久找到
他是不是救人失踪起争议……
确认儿子邓德鑫溺水后,邓健和妻子罗崑雇佣摩托艇下水搜寻,长航公安机关则向沿江各派出所发出协查通报,搜救两名少年。曾艳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弟弟曾波不会游泳,家属也组织多人沿江搜寻弟弟。
7月14日下午,邓健雇佣的一辆摩托艇在长江江安县双江村“大河边”水域发现疑似曾波的遗体。据曾家亲友介绍,虽然已经漂出数十公里,尸体被江水泡得变了形,但其身上的衣服鞋子等依旧完好无损。经曾波父亲辨认,确定是曾波遗体。
曾波的遗体找到了,但邓德鑫仍然失踪,没有音信。
罗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此后一家人继续在长江搜寻,但一直没找到儿子邓德鑫遗体,她和丈夫都期待能有奇迹发生。
同时,在反复观看落水视频后,罗崑认为儿子邓德鑫是为了营救同学曾波而再次入水失踪,希望可以认定其行为为见义勇为。“开始,我儿子把曾波往岸边拉……当他游到亲水步道站立起来,下意识往左手边找同学的时候,才发现同学没在他旁边,转了一圈找他的同学,当他抱住岸边的石墩,发现同学已经被水冲走,又毅然一个潜泳快速向同学游过去。”
罗崑认为,两人落水前,曾波曾在QQ空间流露出“轻生念头”,而邓德鑫两次下水就是为了营救曾波。但对于他们的这一说法,曾波父亲并不认可。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曾波当晚已酒醉,站立不稳,邓德鑫将他从姐姐面前带走是造成落水的重要原因。同时,他否认儿子曾波因失恋而有过轻生念头。
曾波当晚发布的说说截图
曾艳,是两名少年生前最后近距离接触到的亲人。她原本受母亲之命,应该把弟弟曾波接回家的,所以一直非常自责。
据她介绍,7月10日凌晨,她给弟弟曾波打电话,得知他和邓德鑫在吃烧烤。当她赶到时,曾波已喝了五六瓶啤酒,两个少年喝了一箱酒。在曾艳追问下,曾波说给一个喜欢他的女同学打电话被对方父亲接到,后来发消息对方不回,他非常担心对方被她父亲“收拾”。后来,弟弟和同学的聊天内容多是吐槽学校生活,或者未来打算。由于曾波酒醉摔碎酒瓶,还险些和临桌发生纠纷。
曾艳说,她一直要求弟弟跟自己走,但弟弟表示还要喝酒,邓德鑫则提议买酒到江边继续喝。7月10日凌晨1:30分,两个少年跑到马路对面拦出租车,曾艳追过去试图阻拦未果。她回忆,自己挡住车门叫弟弟下车,但弟弟没有理他,邓德鑫也没说话。僵持了一会儿,邓德鑫拉上车门,叫出租车开车离开。曾艳记得,弟弟和邓德鑫离开烧烤店的时间是10日凌晨1:30分左右。
而两个少年出现在金沙江边的监控画面时,已是7月10日凌晨3:21分。其间两人去了哪儿,现在已无从得知。由于江边监控视频未拍到两人落水画面,落水瞬间或许也将永远成谜……
邓德鑫生前照片
街头偶遇邓德鑫小学老师,罗崑和老师抱头痛哭
失踪118天:
少年遗骸在下游被找到
父母拟通过诉讼确认他“救人遇难”
对于曾波家属否认邓德鑫救人的说法,邓德鑫父母认为是在推脱责任,表示不排除运用法律手段,为儿子讨个说法。曾父则认为,自己虽不认可邓德鑫为“见义勇为”,但感觉自己没教育好孩子,非常失败,两个孩子原本感情非常好,没想到走到这一步。
11月6日,在邓德鑫落水失踪118天之后,遗骸终于被找到,家属期待的奇迹最终没有发生。
其母罗崑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邓德鑫失踪三个多月来,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也对邓德鑫还活着抱有一丝希望。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邓德鑫和同学曾波从宜宾市翠屏区金沙江北岸江边落水,其遗体沿江漂了近200公里,“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只剩下骨骸。”
目前,邓德鑫的骨灰已被父母带回宜宾安葬。罗崑表示,将考虑通过法律手段提起诉讼,以确认邓德鑫系营救同学而遇难的事实。
红星新闻记者 罗敏 图据受访者
编辑 王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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