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法贩卖野生动物的“圈子”里，李某华被人称为“教授”，从甘孜、绵阳等地的盗猎者手中收购川金丝猴，一只价格在1.3万元左右。之后，他主动上门对接，以每只7.5万元左右的价格出售给民营动物园。
民营动物园非法收购川金丝猴以后，以自我繁育的方式向林业主管部门申请出售，“洗白”身份后以单价每只50万元的价格再向其他动物园出售……
经过以上步骤，本是属于非法贩卖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被打上了合法标签，一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川金丝猴被层层转卖后，价格翻了近40倍！
近日，四川雅安警方成功侦破一起特大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案，一举抓获犯罪嫌疑人15人，查获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国宝级”野生动物川金丝猴18只，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小熊猫17只。此案也是四川侦破的保护级别最高、数量最多的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案件。
贩卖川金丝猴的“地下黑市”链条
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在遭到非法盗猎后，竟然流向了山东、安徽、江苏等多地的民营动物园，其背后是一条集猎、购、运、销为一体的野生动物地下交易链条。
2月23日，红星新闻独家对话该案核心人物——“主犯”李某华，他对自己所作所为后悔不已，因自己不会开车，为了钱竟让儿子也涉足其中……如今，儿子被抓，儿媳对他也像“仇人”一般。
重操旧业：
两次获刑仍不悔改
摸排市场实行“订单式”贩卖
这一次，62岁的绵阳人李某华栽在了雅安公安手里。
文化程度不高的李某华，在全国野生动物非法买卖圈子里，知名度却高不可攀，堪称“教授”级。
涉案金丝猴
李某华之前曾在绵阳开过野生动物养殖场，时间一长，他利用养殖场为掩护，走上了收购贩卖野生动物这条犯罪路。
2006年，李某华因买卖猕猴被泸定法院判了13年6个月；2013年获得假释，2017年5月假释期满。然而2017年7月，他又因收购小熊猫被江苏姑苏法院判了2年有期徒刑。
两次入狱，并未让李某华就此收手，凭借手里的资源，他再次干起了收购贩卖野生动物的买卖。
和以往不同，这次，李某华先在全国野生动物市场进行摸排了解。掌握到需求后，他决定根据不同的野生动物来调配全国野生动物市场的资源，“订单式”非法收购、贩卖野生动物。
一番摸排后，李某华对全国的市场有了新的了解，利用对省内野生动物分布比较熟悉这一优势，李某华又联系上之前有过往来的盗猎者，谈妥了收购野生动物的相关细节。
于是，李某华打着开养殖场的幌子来藏匿从盗猎者处购买的野生动物，等联系好民营动物园后再送走。
涉案动物园中的小熊猫
能找到“货源”，除了李某华熟悉野生动物分布这一情况，还和他在圈内的“口碑”分不开。专案组民警介绍，李某在前两次入狱期间，几乎没有供出给自己提供货源的盗猎者，加之其每次都是现金交易，从不拖欠，长此以往，许多盗猎者都觉得李某华这个人很“耿直”，愿意与其打交道。
在打开市场方面，李某华也有自己的算盘，只瞄准民营动物园，并且有意识地整合全国动物园市场。因为许多民营动物园，5年甚至10年内根本无法回本，亏损可以说是这个行业的常态。究其原因，除了资金投入大，同质化竞争严重、动物更新换代慢也是个问题。
“动物可不会常看常新，对公众的吸引力有限，这种新鲜感很容易消失。”民警介绍，如果自己繁育动物，周期又太长，于是一些民营动物园就动起了歪心思……
贩卖黑幕：
流向民营动物园“洗白”
一只川金丝猴价格翻近40倍
在朋友引荐下，李某华第一次主动上门拜访安徽省铜陵市动物园，但并没有见到该动物园负责人。没过多久，李某华再次登门。这次，双方见了面，但只是一番简单的寒暄。
涉案的部分动物园情况
为表明诚意，第三次，李某华带着土特产来到了该动物园。这次见面，双方有了信任，达成协议，由李某华为该动物园提供川金丝猴。
2020年5月至8月，李某华三次驾车到绵阳平武马某处收购川金丝猴，运售至铜陵市动物园，3次共计出售川金丝猴13只。
铜陵市动物园涉案金丝猴
以川金丝猴为例，嫌疑人李某华从甘孜、绵阳等地的盗猎者处收购，一只的价格在1.3万元左右。李某华以每只7.5万左右的价格出售给铜陵市动物园。铜陵市动物园非法收购川金丝猴以后，以自我繁育的方式向林业主管部门申请出售，“洗白”身份后，以单价每只50万的价格再向其他动物园出售。就这样，一只川金丝猴被他们层层转卖，价格竟然翻了近40倍。
另外，民警发现，李某华还到过山东烟台、临沂、安徽宿州、江苏南京等省市多家民营动物园。李某华正是抓住了这些民营动物园想要快速赚钱的心理，把歪主意打到全国多个民营动物园上。
一网打尽：
抓获15名嫌疑人
查获川金丝猴18只、小熊猫17只
李某华如此狡猾，整个非法交易链条涉及多个省份，警方又是如何将其一网打尽的？
专案组民警介绍，2020年12月，警方发现，李某华和他的儿子李某秋，以及司机刘某一起从四川绵阳出发要到甘孜泸定的猎人龙某军那里去拉小熊猫。随后，民警在服务区把开车运输收购赃物的李某秋控制住，现场查获小熊猫3只。
李某华等人被抓获
在抓捕李某华团伙的同时，警方派出的另外一组警力在甘孜州对盗猎者龙某军也进行了抓捕。
通过审讯，李某华交代，他的养殖场内还养有五只金丝猴。由于金丝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随即该案件升级为公安部督办案件，由四川省公安厅、雅安市公安局、天全县公安局抽调精干警力成立专案组，进行全链条的打击。
在绵阳警方全力配合下，专案组在李某华租用的养殖场内查获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川金丝猴活体4只，死体1只。
查获川金丝猴后，民警奔赴绵阳平武，顺利抓获涉嫌猎捕川金丝猴的犯罪嫌疑人马某，查获非制式枪支2只，其他猎捕工具若干。
民警到铜陵市动物园调查
2020年12月14日，专案组连夜驱车近两千公里赶赴铜陵市动物园，在当地警方协助下成功抓获安徽籍买家沈某等3人，查获并追回川金丝猴13只。
随后，民警进一步分析李某华的相关记录，发现李某华等人于2019年12月、2020年4月向甘孜康定龙某军收购小熊猫14只，出售给山东、江苏等地动物园。2021年4月7日，专案组民警连续转战山东、安徽、江苏南京等省市，查获非法交易的小熊猫14只，抓获犯罪嫌疑人4人。
至此，雅安警方彻底摧毁这个横跨多省市的特大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15人，查获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国宝级”野生动物川金丝猴18只，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小熊猫17只。
警方分析：
作案成本低、非法利益大
形成“一条龙”式非法利益产业链
雅安警方称，该案是四川侦破的保护级别最高、数量最大的野生动物特大案件，有力地震慑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为严厉打击涉野生动物犯罪、保护珍贵濒危野生动物作出了突出贡献，受到公安部通令嘉奖。
警方研判案情
案件破获后，民警更希望这起案件能为行业敲响警钟。专案组民警介绍，该案呈现出犯罪职业化、跨区域化，形成完整的“一条龙”式非法利益产业链，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作案经济成本低，“洗白”利益巨大。从盗猎端来看，盗猎人员主要是甘孜、绵阳等地农民，他们猎捕金丝猴、小熊猫等野生动物仅需简易的绳索就能做到，可以说无需经济成本，就能获利几千上万。
民警介绍，本案涉案的五家动物园均持有对应野生动物驯养繁殖许可证、营业执照等手续，在巨额利益驱动下，非法收购野生川金丝猴、小熊猫后精心饲养，向林业主管部门虚报数量，以自我繁育的名义向国家野生动物主管部门申请批准出售，将“非法”转换成“合法”，通过签订交换合同、销售协议等方式办理手续后，以50万元/只左右的价格出售给其他动物园，赚取巨额利润。
抓捕现场
当前，公安机关已加强与林草、市场监管等部门执法联动，紧盯野生动物驯养繁殖场所、动物园等重点场所，适时开展联合巡查。同时，林业主管部门正进一步加强对当地动物园等场所监管。
2月22日、23日，红星新闻记者致电涉案的多家动物园，均称目前在正常营业。铜陵市动物园一位人员称，目前，动物园仍在正常营业，只是动物园里没有金丝猴了。对于涉案的相关情况，多家动物园工作人员均表示，那是个人行为，与公司和动物园无关。
【对话嫌疑人李某华】
十分后悔
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
62岁的李某华被抓后，由于身体患有多种疾病，目前被取保候审。2月23日晚，红星新闻记者在李某华的养殖场见到了他，对于自己再次作案，他感到十分后悔，而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儿子……
为了钱，铤而走险
23日19时许，在位于四川江油方水镇的一家养殖场内，李某华正在熬稀饭，红星新闻记者见到他时，他刚注射完药物。
谈起自己两次因为贩卖野生动物获刑后再犯案，李某华称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李某华介绍，早在第一次犯案前，他就和人合伙养殖果子狸、猕猴等，不过那时候办理了相关证件。第一次犯案后，妻子于2010年和他离婚。
两次犯案出狱后，他也想过打工挣钱，但是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少。“后来，以前圈子里的同行找到我，让我继续干以前的事情，挣点钱养老。”李某华说，他也知道做的事是违法的，但为了挣钱，他又开始重操旧业。
“儿媳对我怨气大，像仇人一样”
2013年，李某华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两人重组了家庭。本次案发前，李某华在江油方水镇租了20余亩果园，养了200只左右的鸡，曾经也将自己收购的川金丝猴放在养殖场内。
李某华介绍，现在，妻子在绵阳城区一家市场卖鸡，他就在养殖场养鸡，现在养有100多只，“一家人要生活，家中还有90岁高龄的父母要养。”
对于再次犯案，他表示自己很后悔，而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不会开车，就让儿子去开车，警方将我们抓获后，儿媳对我有很大的怨气，现在几乎不跟我说话，就像仇人一样。”李某华说，“儿媳带着两个分别10岁、5岁的孙子，我也能理解儿媳的难处。我们家有6层自建房，有4层用于出租，每个月可以收两三千的房租，我都用来养孙子了，他们还要读书，还要成长。”
至于以后如何打算，李某华表示，一切等待法院判决。
李林 红星新闻记者 蒋麟 汤小均 图据雅安公安
编辑 张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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