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成都修瓷器|“锔瓷人”王培波的“补心”秀活,将建微型展览馆

红星新闻 2022-03-11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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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说的是一门古老的民间手艺——“锔瓷”,也就是将打碎的瓷器,用像订书钉一样的金属“锔子”,再修复起来的技术。

在成都市成华区二仙桥街道文化活动中心,成都锔瓷匠人王培波有一间工作室,一个小展示厅,每周一到周六早上10点,他会准时与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碎瓷器见面。捧瓷、打孔、上钉、打磨抛光……王培波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 

王培波拿起面前一个小瓷杯说,“这个也就十来块钱,但拿来修,需要打5个钉,1钉30元,远远超过了本身的价值。”他锔瓷,从不看瓷器的价值,他认为,修补的是瓷器主人的情感,守护的是自己对这门手艺的初心。

如今,他想扩大一下工作室,让更多的中小学生能够看到和体验锔瓷,此外,经过多年来的收藏和修复,他手上有很多精美的瓷器,“我打算做一个袖珍型的锔瓷展览馆,这样可以供很多人参观和了解锔瓷技艺。”王培波说,相关工作正在慢慢落定,他会如同锔瓷般精细又沉稳地去实现梦想,让这门手艺在新时代得到更好传承。

王培波

传 承 |“锔瓷,就是补心”

今年58岁的王培波是山东威海人,1米8左右的个子,身型瘦,却看起来很精神。特别是手指,长、直,充满力量。他的工作室对外开着门儿,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看看、问问。偶尔会有人坐在他跟前安静地看他修补,一坐就是4、5个小时。两人不搭话,快到夜晚8点多,王培波准备起身离开时,问对方一句,“我得下班了,你怎么回家啊?”

看锔瓷,的确会上瘾,就像是倒置了时光,看破碎的事物如何死而复生。“我姥爷出生于清光绪年间,算是承袭了祖上锔瓷的绝活。”他记得,姥爷锔瓷常说的那句话:锔瓷,就是补心。让裂纹如枝叶脉络般融入其中,破碎的瓷器就有了新的生命。

王培波向记者展示木箱

他打开旁边的一间工作室,里面陈列着各种大小不一的瓷器,仿若一间微型锔瓷博物馆。地上有两个木箱子,“这可是个老物件。”王培波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锔瓷工具。”那时,锔瓷匠的担子两头,会挑着这两个木箱,挂在上面的铜锣会敲得铛铛响,根本不用吆喝,就知道锔瓷匠来了。

“你看,这就是金刚钻。”王培波拿起一件工具,是两根木棍,两端由绳子绕着,拉动一根,另一根就会呼啦啦转动起来,底下的金刚钻飞快旋转在瓷器上,两三下就打好了小洞。“这是那时的锔钉。”一根手指长的钉子呈扁平状,两端稍尖,因为那时需要补碗、补锅等,钉子就会大很多。在物质匮乏的时代,补碗很快,只要不漏,满足生活使用就行。

王培波工作室中部分传统修补工具

童年的王培波喜好与其他孩子不一样。在同龄人打弹珠、丢沙包时,他喜欢“追”手艺人。“我从小就看,天赋应该也有,潜移默化的,我就看会了。”不过,他从未想过会专门从事这一行当。

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王培波在威海外贸公司搞进出口。35岁时王培波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去了迪拜。到2007年才回国。

“重新拾起这门手艺,也是因为我爱人。”王培波告诉记者,自己爱人喜欢用锅炖汤,因有一个钟爱的陶锅锅盖不小心打碎,心疼不已,王培波突然想起自家的传统手艺,决定帮忙修好。也因此一发不可收拾。“身边朋友知道我有这一手艺后,我的‘订单’就多了起来,前三年免费帮人修补了很多东西,也算是我练手了。”王培波说。

手 艺|力与美结合的“秀活”

据介绍,清代时锔瓷技术分化为两大类:一类是粗活,纯为民间生活用品为主的锔瓷修复;另一类则是经过艺术加工,专为达官贵族服务的细活,也叫秀活。王培波现在做的,就称得上秀活。

王培波在工作室修补瓷制品

“你刚刚见到了以前的民间锔瓷,现在来看看我的工艺。”王培波走进工作室,拿起一个碎成几块的红色花瓷碗,上面用麻绳缠绕成蜘蛛网般的形状,这便是锔瓷的第一步——“捧瓷”,也叫找碴对缝。是将瓷片沿碎裂的缝隙对上,贴上胶布简单固定,再用麻绳紧紧捆好。“我会根据裂纹及图案,画点定位,确定锔钉的位置和长短。尽量避开图案,以保留原有美感。”

定位后,便是“打孔”。不再使用笨重的金刚钻后,王培波拿起了轻巧便利的小钻头。工作台上方是他用输液仪器自制的滴水器,水滴落在钻头打孔的位置,能降温并减小钻头损耗。钻孔深度大约为瓷器壁厚度的三分之二,“钻孔是门学问,得掌握好力度,一不小心就容易打穿,那可就麻烦了。”

“上钉”是锔瓷过程中最关键的一步,一半使用质地软、耐磨性强的铜,且每颗铜钉都是根据孔的大小手工定做,且只有米粒大小。他用钳子夹住铜钉的一头,在几乎看不见的情况下,再用锉刀细细磨着,一时间,铜钉和钳子的粉尘一起散在空气中。“钳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磨平,我又用锉刀磨钳子,修修补补,就是我们的人生嘛。”

瓷器展示架

铜钉两端呈钩状,一头嵌进细小的孔内,而另一头够不着第二个孔,这时便需要用钩刀拉过来让它死死抓住另一孔。一个铜钉就能严丝合缝吗?王培波在现场做了个实验,他用那个米粒大的铜钉,钩住一块5斤重的铁块,再提吊起来,“你看,铜钉的弯钩完全不变形,说明它的力量不止五斤。所以要拉住两块瓷器,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王培波说,这里面有力学,也有美学,小工艺其实需要大智慧。

创 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王培波是一个心细的人,工作室不大,占了一半面积的案桌和四周墙壁上,几乎都是锔瓷的工具。学徒坐在一旁修补其它瓷器时,他上前看了一眼,拿过勾刀,用挫刀仔细挫起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具都是买的,但要自己用起得心应手,还得改一下。”在王培波双手的快速操作下,工具两三下就有了改变。

他每天都会收到几个快递,打开来均是碎裂的瓷片。他从未拒绝过修补的请求,收费价格也颇为亲民,而全国各地的人愿意将瓷器送到王培波手里,还有个原因——高超的手艺。

王培波修补的梅花大瓷瓶

王培波拿起一个大瓷瓶,瓶口和瓶颈处蜿蜒着银色的枝干和黄色的梅花,很是动人,就像是精致的工艺品。这是工艺品,也是王培波的锔瓷手艺具体成果,“枝干和梅花是碎裂的瓷片,用铜钉来修补不够美观。我便创新性地在上面制作出了花朵的图案。”王培波的自主创新还有很多:比如小茶碗被摔碎了一块,他不仅没有修补,反而用细细的铜丝在缺口处做成了竹篮编织形状;再比如另一个荷花底纹的茶碗,纹裂形状仿若荷叶茎纹,他干脆利用此特点,独创铜丝镶嵌工艺,赋予了残荷碎碗新的生机。

“如今的锔瓷不仅仅是修补生活用具,更多是成为了一种艺术加工。”王培波说,如今锔瓷已经成为了成都市非遗项目,他作为锔瓷传统技艺的非遗传承人,希望能把这一手艺展示给更多的人。


红星新闻记者|曾琦

摄影|王欢

编辑|段雪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