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时近3年,近日,仅约300米长的祠堂街终于迎来了风貌“焕新”。
作为成都市中心最后一个保留百年街巷格局和历史遗存的街区,经过了近三年的策划、规划和建设,青羊区祠堂街城市更新项目一期雏形初现。
青砖素瓦的百年建筑一改黯淡斑驳,修缮一新,却不失旧时风韵;与人民公园衔接的道路一改车流熙攘,以梧桐做点缀,重归昔日风情。
▲经过精心打造升级的祠堂街
百年老街变了。许多人更愿称之为焕新归来,因为祠堂街曾辉煌过。那里曾经书店林立、艺术社团云集,甚至曾被誉为“天府文化现代化新起点”。
因而祠堂街的焕新,不单单是要从旧变新。它至少要完成三重使命——文脉延续、新旧融合、生命力再造。
事实上,这些也是当前在城市有机更新的普遍探索中,最不容忽视的挑战与难题。祠堂街是成都市天府锦城“八街九坊十景”的重要点位之一,由中建西南院总建筑师郑勇担任项目设计总负责人。近日,红星新闻记者走进祠堂街,深度对话设计者,探寻百年老巷焕新背后的思路与启发。
6栋老建筑,怎样“活”起来?
祠堂街城市更新项目是一块三角形的街区——北临蜀都大道,东沿东城根南街,西南侧则与成都最早的公园——人民公园隔街对望。
衔接在三角形街区与人民公园中间约300米长的道路,就叫作祠堂街,北侧是青砖石、木窗框的一栋栋民国建筑;南侧是绿意葱葱、闹中取静的人民公园。风貌初现的祠堂街,连排的法国梧桐伫立于双车道的中线处,覆盖着夏日的骄阳。有了梧桐的点缀,人民公园与祠堂街街区连成一片,好似再无间隔。
▲祠堂街
街边上,百年老建筑的修缮也已基本完成。老建筑一共只有6栋,承载的时代信息,却着实厚重——
清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八旗官兵在这条胡同中为当时的权臣年羹尧建立了一座生祠,“祠堂街”由此得名;民国年间,祠堂街燃起思想的红色火炬,各色书店在这里点亮进步的星星之火;抗日战争时期,小小祠堂街更是坐拥了成都70%的书店,各大报刊、文艺社团云集于此。《新华日报》社、四川美术学社、张采芹的画室、四川电影院等,也都藏身于此处。街区内,还有中共地下党人车耀先创办的“努力餐”,街区旁,伫立着保路英雄纪念碑……
祠堂街的宝贵与独特,就在于此。
郑勇说,街区不大,但其承载的文脉历史,对成都、乃至对四川的意义都非比寻常。所以如何让文脉从容延续、让街区重获生命力是重要命题。
事实上,如今6栋老建筑的修缮,已经完成。从外观来看,街区古色古香,就像从未斑驳过。
但老建筑的活化利用工作仍尚未完成。未来,与之相匹配的业态将逐步植入建筑与街区。“而这部分工作的重要性,绝不亚于修缮”,在郑勇看来,“活化”正是“新与旧”融合的纽带;是老街区通过城市有机更新,传承历史,并重获生命力的关键。
因而,祠堂街的业态,主要是基于其文化背景来考虑的。
比如,街上保存完好的《新华日报》社旧址,设计团队希望引入书店,延续祠堂街的文脉传承。书店中可以阅读,可以品茶,甚至可以陈列一些《新华日报》的旧报纸……那么这样一座书店,必然是独一无二,亦古亦今的。
再比如,老建筑还可引入画室,或是做画展,甚至做拍卖。这更是呼应祠堂街“天府文化现代化新起点”的旧时称号,也更能放大特色,延续传承。
“待到恰当的业态场景赋予老建筑新的生命力之后,这6栋老建筑的更新使命,才能算真的完成。”郑勇说。
▲祠堂街6栋老建筑的修缮已经完成
用38棵梧桐,使街区“延长再延长”
祠堂街的独一无二之处,在于其独特的历史与厚重的文化。但更新的过程中也有不小的挑战。
首先,祠堂街规模太小了,它只有临近人民公园的一块三角形区域。并且三角形的三边道路,都有较大的车流量,使得街区如同一座被城市交通包围的小小岛,很难让人产生“停下来”的念想。
其次,街区周围有许多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高层建筑。这些建筑在体量、风貌、材料,乃至建筑语言的表达等方面,都与祠堂街的风格,格格不入。这也是项目打造的难点之一。
但从区位上来讲,若以宽窄巷子与太古里两大赫赫有名的街区为两个空间点,祠堂街就在二者中间,若打造成功了,它很可能与二者连成一条必去的游线,为城市带来文旅层面的极大价值。
▲祠堂街建筑
这样一来,首当其冲要去改变的,就是祠堂街三角形街区的空间限制。
“从历史发展来看,祠堂街与人民公园的文化关联十分密切”,郑勇告诉记者,毗邻人民公园的祠堂街在历史上就是人民公园的商业外延和文化外延。所以在设计中,一个重要的思路,就是将祠堂街的三角形街区与人民公园连成一个整体。这样一来,整个片区的范围就扩大了许多倍,文化元素与特色元素也得以叠加,市民游客可以逛了画室逛书店,逛累了,就去鹤鸣茶社喝喝茶。
怎么才能实现呢?衔接三角形街区与人民公园,有一条约300米长的小街,成为了改造的关键点。其中最大的“功臣”,是街道上的38棵梧桐树。
改造中,道路已由4车道改为了2车道。车流量降低了,街道给人的感觉也就慢了下来。
▲祠堂街街道
另一方面,街上原本就有标志性的法国梧桐,改造中,38棵梧桐树完全保留了下来。但梧桐树通过变换位置,更改了原本的作用——原本在道路两边作为行道树的梧桐,一部分被移到了双车道的道路中间,一部分则位于两侧商业的外摆区。这样一来,不仅梧桐成了道路的点睛之笔,同时也模糊了街区与道路的界限,使之衔接为一个整体。
改变了三角形街区的空间限制后,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让周边格格不入的高层建筑融入街区,发挥作用。
“在高层建筑的屋顶上向下俯瞰,会发现整个街区的视觉效果与身在其中时完全不同”,郑勇说:“所以这些建筑的屋顶可以利用起来,打造一个立体的空中街区。”
这是对祠堂街未来进一步打造的设想。屋顶不仅可以有绿廊的打造,还可以植入咖啡、餐厅、画廊等业态。人们行走在立体的空中街区中,能看到川流不息的蜀都大道,能看到一片绿茸茸的人民公园镶嵌在都市的繁华之中,甚至在晴好的日子能向东望到山峦……
这就让业态进一步丰富了起来。郑勇说,立体的空中长廊,将把整个街区再度延长。
▲祠堂街效果图(俯瞰)
与其仿古做旧,不如“焗瓷金缮”
“更新、改建,是比新建一个项目难得多的事情”,并且城市有机更新并无模版可言,只有不断探索,因地制宜。
作为成都市中心最后一个保留百年街巷格局和历史遗存的街区,祠堂街特色迥然,其更新打造的过程中,也摒弃了一些传统的观念,为城市有机更新带来了新的启发与思考。
比如,有古建筑的街区,就一定要把街区内的建筑都做成仿古风格,让街区成为仿古街区吗?
比如,“保护”需要围栏吗?
再比如,城市更新中,“颜值”最重要吗?
作为行业专家,郑勇有着自己的思考。
对于保存有历史建筑的街区,他提到了一个词——“焗瓷金缮”。
这是用于文物修缮当中的中国传统手艺。匠人在修补破碎的文物瓷片时,未必会将其完美复原,而是从破碎的瓷器中理出纹路,或用焗钉修补,或用天然大漆黏合,敷以金粉、金箔。最终修补好的瓷器,旧瓷与新瓷一目了然,这是对文物的尊重,对历史的尊重。
街区也是如此。在郑勇看来,街区更不该让历史建筑埋藏于仿古建筑当中。“焗瓷金缮”更能融合历史的味道与当代的风格,嫁接“新与旧”。
其实祠堂街就是用了“焗瓷金缮”的手法。6栋古建筑与街区的新生建筑并未难辨新古,它们各有特色,一目了然,古有古的韵味,新有新的风格。但它们在视觉上是协调的,例如街区内新打造的美术馆,材料上选择了呼应古建筑的灰砖,但没有坡屋顶和木栏杆,不论外形还是内部空间,都十分现代。
▲祠堂街建筑
如果说“焗瓷金缮”是对风貌中“新与旧”关系的处理;那么“修旧如旧”就是对文物“且利用、且保护”的手段。
对于文物建筑,一种过去常见的保护和展示方式,是在其周围建造围栏、广场,或以植被做出边界。人们行至附近,再小心翼翼地进门参观。
但“修旧如旧”,让承载着旧时记忆的古建筑,成为沉浸式、开放式的可及场景,显然更能“润物无声”,令人触及历史文脉。祠堂街的古建筑,没有围栏、没有边界,人们可以在转角时、过路时,偶遇它,而后亲切地走进它,感受时光与岁月。
▲祠堂街内的雕塑
“当然,更重要的,是业态的融入,是这些建筑的活化利用”,郑勇一直有个观点——在城市有机更新中,颜值不是第一位的,活力才是。
在城市有机更新的浪潮之下,许多老街巷、旧片区纷纷焕然一新。但“有机”一词,显然不单单指向颜值。其更大的内涵,是“活在当下”。为建筑和街区注入活力的,是与之契合的业态。
许多人看待更新改造后的建筑或街区,首要讨论的就是漂不漂亮。“建筑师当然希望建筑是美的,但这至少不是最重要的”,郑勇认为,城市有机更新,首先需要解决活力的问题,这才是“有机”的含义。如果只是完成了街区的风貌和建筑的修缮,最多能吸引人们去看一看、打个卡,但很难吸引人常去。
只有当业态注入,建筑活化,街区才有了的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红星新闻首席记者 王垚 摄影记者 陶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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