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橄榄球的酷女孩
文/宁不远
三年前，成都红潮美式橄榄球队成立并招募球员，教练们挑选了几位女孩子加入，彼时刚满10岁的女儿小练是其中之一。
从那时起到现在，小练和她的队友们每周坚持两到三次训练，每年五六次飞往上海广州北京等地参加各种比赛。三年后的今天，成都大运会开幕，而成都红潮队正受邀在美国几个城市参加比赛，从奥斯汀到奥兰多，最后一站华盛顿DC。教练说，15岁以下年龄段的中美青少年橄榄球装备赛，这在两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成都红潮队受邀在美国参加比赛 作者供图
德克萨斯州奥斯汀的比赛现场面向公众开放，需购买5美金一张的门票。当地媒体和网站刊登了比赛消息。赛场配备了解说员和音乐DJ，有人得分的时候，解说员高喊球员的名字，全场沸腾，音乐传来，台上台下手舞足蹈，就连裁判也跟着扭起了屁股。小练也被叫到一次名字，观众们跟着有节奏地大喊“Lian，Lian”。我猜那些美国观众如果知道小练是个女孩子（比赛的时候戴着头盔），喊声会更大吧。
小练今年13岁，皮肤被太阳晒得黢黑，身高164厘米，体重54公斤，在场上主要负责防守，每场比赛擒抱扑倒对方球员若干次。队员们称小练“金刚芭比”。比赛结束有一个环节，双方球员摘下沉重的头盔，列队一一握手。到这个时候，对方球员才发现有两个女生在场上，他们一边惊讶一边向女孩表达歉意——啊，刚才是不是撞得太厉害了。
NFL职业橄榄球大联盟年度冠军赛（超级碗）图据视觉中国
三年前我对橄榄球完全没概念，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女生极少参加的运动。后来才了解到，全中国打橄榄球装备赛的女性，各个年龄段加起来不超过30个，像小练这样一周训练三次的就更少了。在百度百科上有这么一段话：美式橄榄球（American football，美国人通常简称为football），也称美式足球，是一项激烈对抗的接触性体育运动。由于比赛中常见的暴力冲撞，球员必须要穿戴盔甲一般的护具。后面还有很多关于这项运动危险性的描述文字，如果我早点看到，会想尽办法阻止小练参加吧。
三年来，绝大部分比赛我都在球场边加油，同时为球队拍照片和视频。照片发到朋友圈，总有人问，你怎么舍得让小姑娘参加这么强的对抗型运动啊。我不舍得，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小练的选择。我就做好支持和保障工作吧。
两个月前在北京美国大使馆办理签证，签证官问小练去美国做什么，我们拿出官方比赛邀请函，签证官一看，什么都不问就给盖章通过了，还不忘祝福取得好成绩，以及，注意身体。
成都红潮队 图据CDES
首场在德州的比赛，头一晚我失眠了。德州42度的高温，球员们时差还没倒过来，对方是奥斯汀北区U13冠军队（个个五大三粗）。输赢都是其次，我担心受伤和出意外状况，给教练发消息，请求把比赛时间改到温度相对低一点的早晨，无果。
比赛当天，大中午，晴空万里，我穿上防晒衣藏起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队员们顶着高温烈日全副武装迎战。比赛一共四小节，前三节我们一直领先对方，到最后一节体力不支，对方反超。我们只来了15名队员，大多数球员从头打到尾，而对方有35名轮换。
比赛结束，一位教练说，我们输给了对方，但没有输给自己，每个人都做到了自己的最好。另一位教练对孩子们说，你们心中有热血，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孩子们认真听着，眼里有泪。
最后一场在华盛顿的比赛，教练提前一晚在群里发了以下内容：
经过今天和对方合训，了解了以下几个事情：
1. 对面球队是DMV联赛创始学校球队，始于1897年。
2. 最近几年拿了4次冠军。
3. 球队以传球和速度为侧重。
4. 防守以4-3为主.所以路面肯定很艰难。
5. 所以今晚上我会收手机，全力准备明天比赛。
有家长说，这场比赛我们赢的可能性就像美国人来中国打乒乓球差不多。不可思议的是我们赢了，6:0。比赛结束开香槟的时候溅了我一身才相信是真的。是真的，这一切不是不可战胜。这是值得孩子们一生铭记的时刻。
这帮孩子年龄最小的12岁，最大14岁，大多来自几年前的成都爱思瑟国际学校中海校区。前年这所学校因为一些原因停办了，孩子们转学到不同的学校，但是球队还在。球队一直以非营利的方式运营，除去几位有海外球员背景经验的海归和外籍人士兼职教练，家长们主动承担了很多后勤和组织工作。每次训练，不少孩子和小练一样，花四五十分钟才能赶到训练场地。但是大家竟然都坚持下来了，还把比赛打到了美国。
成都红潮队受邀在美国参加比赛 作者供图
小练能坚持到今天，也是我们没想到的。而且她还是球队里，参加训练时间最多的球员之一。她也不是对橄榄球有天生的热爱，只是因为：既然被选上了，也蛮喜欢，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小练不认为自己以后可以走职业发展的路（年龄越大，越打不过男生），对于未来要做什么，她也不确定。有一天她跟我说，自己没有什么明确的人生方向，挺烦恼的。我就跟她讲，你才13岁呢，能把现阶段的事做到那么好，已经很棒了，而且打橄榄球的过程里收获的勇气、坚持和信心，你将一生受用不尽。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
我以前问过小练，橄榄球最吸引你的是什么？她笑着说是可以合理地揍别人。但我觉得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喜欢团队项目，把自己归属于一个集体，和伙伴们一起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困难给她带来很深的快乐。来美国前一周，孩子们每天在成都的高温天气里训练四个小时。最后一天，一位在之前的比赛中受伤的队友（也是个女孩）坐着轮椅，来到训练场上给球队加油。她本来也要来美国的，现在，她的心和他们在一起。
作者供图
球队即将进入第四年，孩子们在长大，学业压力会越来越大，像过去那样从城市的四面八方赶到一个球场训练，已经不现实了。球队正面临解散的可能。
来美国前两周，小练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报考一所体制内学校的国际高中部。原因很简单：球队的队员们大都选择了那所学校，也就是说，如果大家上高中都在一起，那么球队就不会解散。小练刚念完初一，按理说是没到报考年龄的，但她决定跳级（她的几个年龄偏小的队友都决定这么做）。报考国际高中需要考英语和数学，英语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数学，她请求我给她找老师辅导数学。听起来不可思议：为了能继续打橄榄球，她人生第一次走进了数学补习班。
所以就是这样，因为橄榄球，我们家可能即将出现一个13岁上高中的学霸女儿。
宁不远
远家YUANJIA品牌创始人
代表作：散文集《素与练》《丰收》，小说《米莲分》等。
责任编辑 蒋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