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时间，奥运会以几何数字“膨胀”，从欧洲中心变成了全球叙事。
第一届雅典奥运会举办时，参赛的国家只有10多个，共300多名运动员，其中希腊运动员数量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二。到今年巴黎奥运会，参赛国家和地区达到了206个，参赛运动员过万人，还有2万名注册记者和4.5万名志愿者。屏幕前的全球观众，更是达到40亿。
恐怕没有任何一场体育赛事，能比奥运会更像一个大Party，呈现这种五光十色的拼盘特征：为什么明明是体育的盛会，但人们却对开、闭幕式上的文化元素津津乐道？为什么明明在争金夺银，但人们却总是被善意友好的场面打动？为什么聚光灯下的是运动员，却出圈了很多场外人？
这种二律背反的张力，恰恰源于奥运会异常丰富的价值谱系，它本身就是个对话的场域，运动员、组织者、志愿者、观众，赛场厮杀、文艺表演、场上互动、社交平台表态，都在共同展现一个真实世界，也在共同追逐一种“全球意识”。
这种意识，可以简单领会为人们对平等、开放、纯粹、自信等价值观的态度，也可以升华为关注人类共同命运、认识个人权利和义务的意识。
“全球意识”在这里发酵
很多人对今年巴黎奥运会开幕式上的一幕印象深刻：《马赛曲》响起，塞纳河上缓缓升起十座女性雕像。这么做的意图很明显，以“法兰西般的绅士”将荣耀归于女性。
巴黎奥运会上，类似的议题设置并不少。比如倡导节能减排、“不装空调”；运动员们手举印有“给和平一个机会”的围巾和海报，见证“奥林匹克休战墙”揭幕……
↑7月22日，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左三）在“奥林匹克休战墙”设立仪式结束后和难民代表团成员合影留念。图据新华社
这届奥运似乎渴望精准地掐中当今世界的热点话题：开放、环保、和平、女性主义等。从中也能看出，全球化背景下，体育与政治、经济以及全球治理的复杂纠葛与微妙互动。
借着体育这个平台，人们在诉说一些故事，表达弦外之音。
回顾以往的奥运会，似乎也总有些特别的场面令人记忆深刻。2016年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上，出现首支难民代表团；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场地中央出现了气势恢宏的“和”字。
所有的参与者，都在奥运会上展现一种进步的姿态。换句话说，奥运会已经成了人类理念的具象表达，未来人类社会该锚定什么方向，人们借助奥运会这个“世界平台”，以不同形式表达思考的权利。
这是奥运会格外有趣的地方。
每个人会关注自己的代表团，会有支持的运动员。但同时，奥运会又通过各种元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应该去爱人类，去关注我们共同生存的这个世界。
奥运会，正是一个培养全球意识的契机。无论人们有意识与否，在这十几天的赛程里，奥运会营造了一个场域，所有人进入同一个语境，从一名全球公民的角度去观察。我们关注奥运会上的参与者，其实就是关注我们自己，是让每个人感到自己的力量。
奥运似乎很远，但其实很近，我们可以感知，也可以参与，也可以让它更美好——最起码人们在社交平台上的留言，就可以起到参与作用。
这一刻，流浪汉也是“参与者”
无可否认的是，“进步”和“美好”并不是永恒的主线。
此前巴黎的筹备计划中，也包括将露宿街头的流浪者迁出。尽管巴黎奥组委和法国前住房部长均否认转移计划与奥运会有关，但非政府组织、流浪者接收地区官员均指责巴黎是在“转移问题而非解决问题”。
这一幕的内情也许不得而知，但考虑到巴黎奥运会的口号“奥运更开放”，“这一幕”无疑具有反差。在这一刻，流浪汉也成了奥运的“参与者”，他们被动地成了奥运叙事里的一部分。
而正式比赛中，关于运动员的性别、“饭圈文化”入侵体育、运动员之间发生的不快乃至塞纳河的水质，都曾引发相当大的龃龉。这些不太和谐的元素似乎无法避免。正说明，一个被全球聚焦、多重文化交汇、多元视角审视的奥运会，终究难以做到让所有人100%满意。
奥运会在强调价值，那么就必然也会引发拉扯。
这或许才是正常的。奥运会有理想主义的色彩，但又必须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它在塑造一种全球意识，“全球”有时也是一种理想中的表述，地球不是均质的。相反，高低起伏的地貌，才是真实的样态。
以性别平等为例，1900年巴黎奥运会首次有女性参赛，但仅限于少数项目；到1928年，女子田径项目首次被纳入奥运会；1976年，奥运会设立了女子篮球项目。
可见，一个今天看起来近乎天经地义的道理，实现起来却是如此艰难。而即便在号称“史上性别最平等”的巴黎奥运会，同样发生了令人遗憾的一幕：在一家欧洲体育媒体的直播中，一名体育评论员调侃“这些女人刚刚结束比赛，你知道女人的，她们会聚一聚，化化妆”。这名评论员也因此被从解说人员名单上除名。
此人不能代表奥运，但毕竟也参与了奥运的报道。巴黎奥运会津津乐道“女性运动员数量首次占到50%”，但这名评论员的话却如一记棒喝：奥运会所倡导的价值依然是脆弱的。
每一个参与者都是“全球化的人”
在巴黎奥运会女子沙滩排球比赛中发生了这样一幕：巴西队员和加拿大队员之间发生摩擦，在场上气氛“低气压”之时，现场DJ播放了约翰·列侬的《Imagine》，这是一首承载世界和平愿景的经典之作，意在呼唤爱与和平。
原本剑拔弩张的运动员们，开始松弛、微笑，随后全场合唱。
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幕。这一刻，奥运会团结和友好的寓意，通过一名DJ实现了。不同于传统的奥运参与者，可能需要凝聚足够的价值才能承担价值寄托的使命。这一刻，连名字都不确切的DJ同样在“呼唤和平”。
在技术层面，这得益于现代传播技术的普及，每一个细节都可以得到舆论聚焦；而在文化层面，则是人们对于奥运价值的撷取，越来越倾向于“寻常”与“普通”，渴望在普通参与者身上看到寻求全球意识的努力。
巴黎奥运会乒乓球混双的赛后颁奖典礼，中、朝、韩三国选手合影；开幕式上，塞纳河两岸的居民在自家阳台欣赏这场视觉盛宴，他们欢快的热情冲淡了大雨的磅礴；当张雨霏摘铜泪洒赛场之后，网友没有责问和不满，反倒把“雨霏别哭”的话题送上热搜；更令人新奇的是，巴黎奥组委主席埃斯坦盖在奥运会闭幕式的致辞上还提及一项新记录：本届奥运会创下了最多的求婚次数。
↑在乒乓球混合双打颁奖仪式上，孙颖莎、王楚钦和朝鲜、韩国选手自拍，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图据新华社
奥运会上的每一个参与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擦拭”奥运会的新价值。
对于奥运会来说，赛场当然是主场，但社交媒体时代的奥运会，它赋予了人们更多元的观察视角，也赋予参与者更平等的地位——你对全球意识的理解、认同和表达，都有机会进入奥林匹克叙事。
奥运会是现实的，尊重不同国家地区相互竞争、不同价值观多元碰撞的真实世界；又让人们看到理想主义的一鳞半爪，在这个特殊的场合赋予个体一种超越性的可能，去越过这些现实的牵连，去呼唤开放、纯粹、平等、自信、团结的全球意识。
在此意义上，奥运犹如一个毫无门槛的大Party，给我们每一个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在一张巨大的坐标系上去标记自己和世界，去理解、表达和追逐诸如现代、文明、人类这些宏大概念，去做一个真正“全球化的人”。
文/易之
编辑 章夫 王涵 赵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