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不怎么认真听电子音乐的人,我第一次点开《Seed种子》这首歌时,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是“哇塞”。
如果用歌名限定它,我似乎能触摸到一颗种子生根发芽的状态;如果用场景形容它,那是一种漂浮在海面之上被海浪按摩的自由。当然,这首没有歌词的电子音乐,打得开更多想象。
即刻加入写稿BGM后,我发现这首歌的“出处”更有意思,它来自于一个名为“环形山”的电子音乐厂牌。
环形山唱片
电子音乐厂牌
2019年,环形山开始以合作的形式,每年选取九位优秀电子音乐人一起发行电子音乐合辑。《Seed种子》的创作者:国内一线音乐制作人严俊、中国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电子乐队超级市场主脑777(田鹏)、声音玩具吉他手&另一种语言特殊现场项目主理人Heling......
当以往“单打独斗”的电子音乐人突然被合订在一起,一种全新的化学反应产生了。
对于电子音乐爱好者而言,这个厂牌能让人清晰地观察当下国内电子音乐发展的状态;对于不了解电子音乐的人而言,它持续且稳定地提供了一个更友好、具体的感受电子音乐的途径。
在一年一度的合辑又将发布时,我去和环形山主理人梁艺聊了聊。但这个电子音乐厂牌,好像没有“普及电子音乐”那种世俗的欲望。
01/
只是一个比较专业的
电子音乐爱好者
梁艺更为人所知的身份,是成都乐队秘密行动的主唱。熟悉这支乐队的朋友,会察觉到乐队音乐里的很多电子元素。
·梁艺:成都乐队秘密行动主唱&环形山唱片主理人
以前不了解电子音乐的时候,他觉得机器制造的声音没有人性、没有灵魂。但认知是流动的、变化的,当听了更多电子音乐之后,想法自然而然改变——音乐没有特别绝对。
梁艺现在的答案是:“电子音乐和生活的关系太紧密了”。不止跳舞的时候需要,每天早上起床听一些比较“灵”的电子音乐,于他而言已成了习惯。
·梁艺在小酒馆「成都虫洞」活动现场表演 摄影/ty陶韵
回想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电子音乐的场景,他提到了看过的一场演出,那正是被誉为“在电子音乐开疆拓土的历史中扮演关键角色” 的Kraftwerk(发电站乐队)。
·Kraftwerk(发电站乐队)是德国的前卫音乐团体。作为电子乐先锋,他们在电子音乐的每个新的发展阶段都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并深刻地影响着20世纪末同时代的流行乐。
随着了解的深入,包括乐队想要营造“比较黑”的感觉时,他发现电子音乐是非常好的表达工具,创作过程也非常有意思——像搭建房子般,以一个偶然的声音为支点,依靠对声音最诚实的反馈去创造作品的感觉,称得上纯粹。
一个看起来谦虚却又足够真诚的自我定位,梁艺自称只是比较专业的电子音乐爱好者。2019年,在算得上偶然的契机下,他从草台回声老板戈非(3He)手里接过环形山电子音乐厂牌,成为了主理人,以每年发布一张合辑的方式运营了四年。
·已发布的三张合辑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如今,集结了整个中国电子音乐历史资深电子音乐制作人、声音艺术家的环形山,用作品打开了在国内电子音乐场景中的影响力,有了提及“中国电子音乐之声”无法避开的位置。
02/
不想普及电子音乐
是一种理想主义
电子音乐所包含的范围广,风格多样。环形山属于什么风格?
团队拒绝了“大而全”的发展方向,而是更有计划地去做好一件事。一开始确认的基本审美/框架,简单来说,是注重音乐性的同时不失严肃感,听众可以听到比较完整的音乐。
同时,依托于经验和广阔眼界,团队觉得做一个唱片计划远远不够,要做一个固定的、一直在的东西——它有开始、有延续、有更新,于是,有了《CRATER MONDE 环形山世界》系列。
以一年一张合辑的方式,按照一条主线进行,依靠时间、内容去堆叠,是厂牌喜欢的姿态。在这样的标准下,由全中国范围内最为活跃的九位优秀制作人共同交的“作业”,组成了《CRATER MONDE 环形山世界.1》。
·《CRATER MONDE 环形山世界.1》,集结了国内最为活跃的九位优秀制作人的九首最新作品,合辑风格涵盖了Ambient/Techno/IDM等。
2019年,首张合辑正式发行后,在国内电子音乐圈引发了广泛讨论与关注,被电子乐迷们称为“年度最强电子合辑”。而后,以年为单位的连续发行,更让厂牌在电子音乐行业真正有了如山般的份量。
而除了发布数字版专辑,团队还坚持做的一件事,是每年发行实体杂志与黑胶。
这算是额外的成本,但还是硬着头皮做了。探究其原因,可以说是对物理、实体的执念。
那么,环形山坚持连载的杂志内容是什么?他们没有选择罗列电子音乐相关知识,甚至在采访过程中,梁艺也不愿意与我讲述太多关于电子音乐的发展与历史,说道:“我其实不太喜欢去普及电子音乐”。
杂志的具体内容,是制作人们想发什么就发什么。“会给大家说:请尽量把自己除音乐以外的东西搬出来。”由此,你可以看到有的人选择分享设备知识;有的分享一些美术、摄影、动画作品。
除了让更多真正对电子音乐感兴趣的人学到一些制作经验;一个更理想的状态,是读者被这些充满奇思妙想、有创造力的人格吸引,或是从他们身上探寻到更多灵感。
“好的作品、好的人格被准确识别到,这个行业就会越来越好”。尽管有些理想主义,但,为什么不呢?
·梁艺觉得成都的电子乐迷非常“正”,电子音乐在成都不是下班后的纯消遣,而是真正进入了文化。摄影/ty陶韵
“奔向你的人也是有相同磁场的那种......避免发生那些不好的......”
在一些可意会的谈话里,我点头表示明白这份“不想普及”实则可以理解为一种双向选择、有筛选机制的音乐。真正喜欢电子音乐的人会从中获取丰富的养料;但如果你没有真正的热情去与之同频,它可能会拒绝你。
说到这里,梁艺想了一下,像是妥协又像是变得更坚定地说:“其实我就是想普及,但是我不想就把历史翻来覆去地讲,那没有太大的意义。”
03/
音乐不赚钱的同时
演出也不赚钱
电子音乐的发展前景乐观吗?
十月的三联人文城市季·人文城市光谱论坛上,我注意到活动的作曲、声音设计正是由环形山厂牌旗下制作人SHAO(邵彦鹏)制作。
把目光放在综艺、时尚品牌、戏剧影视行业、甚至展览、市集等上,也可以发现更多人开始积极拥抱电子音乐。
传奇电子乐队Daft Punk的音乐曾被多次用为时尚秀场音乐、广告曲等。
话剧《临川四梦》,孟京辉邀请了电子摇滚乐队Nova Heart和著名电子音乐人SHAO(邵彦鹏)共同创作配乐。
今年11月,月涌艺术中心开幕日展览现场的定制音乐表演选择了电子音乐。
“散步去”2022咖啡主题市集上的电子音乐表演。
看起来,电子音乐的发展在这些不断扩大的适用场景中显得乐观,许多人对电子音乐行业,更有着“统治未来”的期许。
但身处行业中的梁艺拿不出这份乐观。目前而言,他觉得两三年时间内不大可能有变革或飞跃,它仍然是一个音乐不赚钱、同时演出也不赚钱的行业,处于自然缓慢生长的状态。
仅从收入状况看,电子音乐制作人和乐队的收入没办法比较。翻看近日成都电子音乐俱乐部的活动票价,一个稳定的价位,仍是几十块不等。
加上一份不确定性,这个行业还在熄一下亮一下:6月,上海俱乐部44KW的关停;7月,成都CueClub暂停营业。间歇性的俱乐部倒闭关停消息,实在让人对此提不起更多信心。
或许在未来它们会以另一种形式归来,或许,又有几家新的俱乐部正发芽。浮浮沉沉的状态里,苦闷更为明亮。
而最重要的,电子音乐制作人的数量并不充裕。
DJ更多是传播电子音乐,真正去创作电子音乐的人,国内每年甚至可能没有9个。“听起来比较恐怖,但真实的情况就这样。”
环形山系列的前三张合辑里的制作人大多都是身边熟悉的朋友们。可是连续三年,每年都要找九个人做九首歌,除去不适合合作或已签约其他厂牌的,确实,找不到人了。
·网易云音乐平台搜索“环形山唱片”即可收听前三张合辑的27首作品。
因此,2022年发布合辑4回到了“起点计划”,首次选择了“招募”形式。这不仅是厂牌成立之初的长期计划,在当下,它更成为必须的选择。
04/
一个新的耳朵,听
基于可识别的用心和前三张合辑的好口碑给予的底气,环形山的风格已被准确接收。很多踏进电子音乐领域的人,会把参与环形山合辑、在环形山发一首歌当成目标。
因此,合辑4的组成部分,除了一些有些名气的制作人投来的作品,大部分都是没有听过名字的制作人。
不过,团队觉得特别意外的是:以为国内做电子音乐的人可能就几十个,但是在一个月的短时间招募中,收到了近百首作品。
算多吗?算。意外的是,原来,还有这么多主动的、陌生的、新鲜的力量。
每年的合辑设计,团队都会偷偷有一个小概念。比如,“模块”对应第一张合辑里集结的一群玩模块合成器的制作人;“保护”对应着第三张合辑的全女性制作人;今年即将发布的第四张合辑,关键词,是“新的耳朵,听”。
“每个制作人都是一把钥匙,合辑4就是找到散落在全中国的这些钥匙,去打开一些人的耳朵。”
·首次联合国内九位女性制作的人的合辑三,是国内首张以纯女性视角为出发点制作的电子音乐合辑。在视觉设计上,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关键词,是“保护”。
那么,从近百首作品中选九首,“听”的标准是什么?
非常个人化的答案:一定是听到之后,让人想要把它听完。其次,和以往的合辑作品给人的感觉要一样,在好听的基础上,要有一定的实验性、探索性。最后,如果玩这首曲子的方式是没有听过的,在满足以上两个条件下,这个作品没那么完美也无妨。因为,独特的想法有时比技术要重要。
对于被选择的作品,团队会十分尊重,有相关作品的建议会提出来就音乐本身进行交流,但听不听、改不改,那是制作人的自由。“选了就已经代表认可。”
因为音乐永远没有对错,没有终极答案。
音乐杂志平台PitchFork曾提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观察:“近年来,电子音乐行业出现了令人惊奇的集体主义精神”。更多看起来“单打独斗”的电子音乐人,选择以团队合作的方式去创作一个真正的作品。
在采访结束后,我发现这环形山厂牌的状态一致。
可以说,环形山聚起了所有称之为小众的元素:电子音乐、黑胶、杂志;聚合了国内所有单独的个体,让电子音乐共同出现在更多人眼前。当所有小的东西“小到一起” ,仍能保持独立的姿态,不以求共鸣的方式、没有不得劲儿的普及,这样的状态是让人欣赏的。
贾樟柯说“我真的很想谈艺术”,采访结束后,我最大的感受是,这个电子音乐厂牌也是真的在谈理想主义并将之实体化。当所有人因为这份看不见摸不着的“想”汇成一汪合拍的湖泊:
水声起,山倒映,你不得不交出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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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李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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