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活在成都的那棵树

天府文化 2023-04-17 19:08

天府文化

有一种生活美学叫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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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城市中,人类和非人类相互联系和依赖。一座宜居的城市,不仅仅要为人类设计,还需要考虑到这座城市植物、动物、空气、河流等等“非人类”的需求。

我们希望跳出“人类中心视角”思考城市,做一个城市的“非人类观察者”。

实习记者 | 王雪一

编辑|  毛渝川

树木是城市景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在路旁并立成荫,或于楼边一枝斜出,在钢筋水泥中,给人以生命之美。
说起成都的树,人们都能在脑海中浮现出相关的掠影。如果我们以树为主体观察城市,这类居民生活得如何?它们又代表着怎样的城市形象?
三月,成都红星路河岸边,春风唤醒了一行行泡桐树。婀娜的花枝垂到青绿色的河面,花枝连缀,远看如层层温柔绚烂的云霞,将栏杆步道和摩肩接踵的人群藏在花海中。
走近细赏,方看清花朵的形状,泡桐花的花瓣由粉紫与雪白晕染,朵朵簇拥在一起,如交头接耳的小喇叭。站在树下的游人,纷纷拿起手机,拍照留念。靠在栏边,抬头仰望,人笼罩在泡桐花织就的华盖里,抬手触目皆是春。
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江面摇晃着暖色的灯影,花瓣在路灯下微微泛光,于夜色中更加分明,平添了几分浪漫气息。

红星路旁泡桐花 摄影 | 米艳
仍是春天,挑个晴好的天气,骑着自行车绕城闲逛,转进抚琴街南一巷10号院,迎面便见自居民楼顶倾泻下一道紫色花瀑。紫藤花花束从浅紫过渡到深紫,极富层次感,时有惠风拂过,荏苒在衣,这一树花亦随风摇曳。
垂下的藤蔓间,还有一块白色的匾额,用隶书写下“烟火抚琴”,下面是手绘的西南街社区休闲生活地图,墙上还绘有街区生活剪影,这株紫藤不是开在山野或景区,而是扎根在社区人们的生活中,成为社区记忆的一部分。

抚琴地铁口外紫藤花 摄影 | 杨羿
除了在社区或是人行道边的观赏性树木,还有一些在造型颜色比较朴实的树木。在成都市区二环外的昭觉寺里,生长着一棵树龄约三百年的黄桷树。
昭觉寺有 “川西第一禅林”的美誉,唐贞观年间改为佛刹,时称建元寺,唐宣宗时赐名“昭觉”。传说在200多年前,寺内有一位僧人在黄桷树下立了一块石碑,刻有昭觉寺的历史背景。时光飞逝,僧人虽已圆寂,黄桷树却不断生长,枝繁叶茂,记载着信息的石碑也被融入树干里,堪称寺庙一绝。
寺中流传着道魁祖师在圆寂前的偈语,“树包碑,椰瓢飞,柱头落地为师归。”言下之意,如果黄桷树包住石碑,挂在大雄宝殿上的椰瓢消失,大雄宝殿殿中四根悬空的立柱落地,那么祖师就要归来。这个故事为老树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这棵古树,直径有5米,树冠覆盖面积将近百平方米,静立一方,荫蔽着来往的信众香客。光阴弹指老,树木仍然常青,在这座历史名刹中感悟无量智慧。

昭觉寺百年黄桷树 供图 | 视觉中国
但并非只有花色的修饰和岁月的加冕,才能让一棵树木值得铭记。每个成都的居民都有自己心中最特殊的树,它可以是院子、小区里一棵最普通不过,年头也并不长久的,甚至品种都不为人所知的树,迎来送往,却见证了你日常的点点滴滴。在成都,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归属。

树木万千,总有那么一两种与一座城市缔结独特的缘分,成为城市名片。成都市的市花和市树分别是木芙蓉与银杏。这是1983年成都市民投票出的结果,每年农历九月初九也是成都的市花市树节。
木芙蓉,又名“拒霜花”,是锦葵科木槿属木本植物,产于我国南部,长江流域以南广为栽培,以成都一带为盛,花期一般在八月到十月间。
奇特的是,部分品种的花色还会随着光照强度而变化,花冠初为白色或淡红色,后逐渐变为深红色。
《学圃余疏》有云:“三醉者,一日间凡三换色,亦奇。”盛放之时,重重花瓣,袅袅纤枝,光影流转间,仿佛含情欲语。

芙蓉花 摄影 | 周红鸥
木芙蓉为何会成为成都的符号之一?
相传,五代后蜀皇帝孟昶有妃子名“花蕊夫人”,容貌艳丽,光彩照人,深得皇帝宠爱。有一日她逛花市时,流连百花丛间,看到一树树开放的芙蓉花,深红浅红,藏于一树树绿云间,甚是喜欢。孟昶为讨爱妃欢心,便下令在成都城头尽种芙蓉。
根据《十国春秋·后蜀后主本纪》记载,“广政十三年九月,命城上芙蓉尽覆以帷幙。是时,蜀中久安……城头尽种芙蓉,秋间盛开,蔚若锦绣。帝语群臣曰:‘自古以蜀为锦城,今日观之,真锦城也!’”
据说,后蜀灭亡时,花蕊夫人被赵匡胤掠入后宫中,因不愿侍新君而殒命。后人为了纪念花蕊夫人,尊她为芙蓉花神,并将芙蓉花称作“爱情花”。
锦城本是由蜀锦得名,此别称却要等芙蓉花开,方为孟昶所信,可见当时满城姹紫嫣红,成片的木芙蓉花,连缀如云霞锦绣,该是何等芳华。成都也因为多植木芙蓉,而被称作蓉城。如今在成都百花潭公园里的芙蓉园、浣花溪公园、人民公园等地,都能与木芙蓉邂逅。
另一成都树木名片银杏,则有更为悠久的历史。银杏为落叶乔木,最早出现于3.45亿年前的石炭纪,第四纪大陆冰川纪后变成中国的特有树种,被称为“活化石”。

望江楼公园的银杏 摄影 | 袁义明
银杏栽种范围极广,北自东北沈阳,南达广州。在成都市花市树选拔期间,银杏击败了银木、女贞等强大对手,荣登冠军。
银杏高大挺拔,树形优美。四川文学名家司马相如,在《上林赋》里如此描写,“华枫枰栌……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枰”指平仲木,这是银杏古时候的称谓。
每到秋日,银杏黄时,市民们纷纷来到自己心中的赏秋胜地。百花西路、银杏路、锦绣巷的银杏,枝叶连缀,只余一漏蓝天,人刚踏入巷子,顿觉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暖黄的怀旧滤镜。若是深秋季节,落叶铺满街道,自行车“叮铃铃”路过,扬起几片金黄,如蝶飞舞,静美又富有诗意。
银杏与古建筑也极相配,武侯祠、青羊宫、杜甫草堂、望江楼公园,都是踏秋的好去处。一树一树的金黄,或与红墙相映,或与飞檐争高,若逢暖阳当空,光影摇晃,绚丽之极,又生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望江楼公园的银杏 摄影 | 袁义明
成都人对银杏的喜爱是刻入骨子里的。2021年,成都首届公园城市银杏文化月活动正式启动,期间不仅开启银杏创意作品征集活动、举办银杏文化科普讲座,还正式发布了“天府十大古银杏”,分别为青城山天师洞银杏、龙泉驿长松寺银杏、大邑白岩寺九子银杏、离堆公园张松银杏、葛仙山银杏、百花潭唐代银杏、都江堰导江村银杏、街子广场银杏、杜甫草堂银杏、云顶山银杏。
其中,最古老的当属都江堰青城山景区天师洞的银杏,有着1900年的历史,传说为1900年前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张天师)亲手种下。在成都主城区青羊区的百花潭公园和杜甫草堂,也可以欣赏到两棵千年银杏。

位于百花潭公园的唐代银杏 摄影 | 袁义明
市花市树不仅代表着一座城市的特色景观,也是地方历史文化的体现,由全民推选,则更意味着居民在主动构建城市认同。人们认为,美丽绚烂的芙蓉和挺拔壮美的银杏,象征着成都和成都人的精神风貌。

城市的居住者不仅只有人类,花鸟虫鱼,一草一木,都是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随着自然观念的变化与更新,人们意识到,这些生物同样是城市的居民,它们与人类的生活和城市的面貌息息相关。
树木扎根、生长在城市,它们也在主动构建城市的景观。成都的绿化程度与树木形态,给古今居住在这里文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叶圣陶曾经专门撰文写到成都的树木。

前年春间,曾经在新西门附近登城,向东眺望。少城一带的树木真繁茂,说得过分些,几乎是房子藏在树丛里,不是树木栽在各家的院子里。(《谈成都的树木》)

在文中他引用到杜甫诗句,“东望少城花满烟,百花高楼更可怜”,并想象一千多年前,这位大诗人看到的风景应与现在相似,城市掩映在繁茂的树木中。叶圣陶还提到了成都的泡桐树,不过那时的修建更多为了保全街道的屋面,并未兼顾到树木的美观。如今城市发展,道路宽阔,街边的泡桐树已经可以自由生长,同时为居民带来美的享受了。
朱自清则更多谈到成都树木硕大而闲适的形态。

成都旧宅于门前常栽得有一株泡洞树或黄桷树,粗而且大,往往叫人只见树,不见屋,更不见门洞儿。说是“撑”,一点儿不冤枉,这些树戆粗偃蹇,老气横秋,北平是见不着的。可是这些树都上了年纪,也只闲闲的“据”着“撑”着而已。(《成都诗》)

在朱自清看来,成都生活是“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叫人闲到心里,骨头里”,他还特别提到,成都茶楼的普及和热闹。一方水土既养一方人,也养一方草木,树木也如成都市民一般,懂得享受生活。
人们对树的欣赏和喜爱,还体现在街道的命名里。成都有许多以树命名的街巷,神仙树街区的命名,与神话传说有关,看到柿子巷、拐枣树街,可以想象树木带来的味蕾记忆,槐树街、干槐树街、双槐树街、三槐树路,让人眼花缭乱,也能从中读到此地多植槐树的历史地理样貌。

干槐树街 摄影 | 米艳
除了构建生态景观,树木还能够改善城市气候、净化空气、涵养水土,在城市美化方面功不可没。树木施恩于人,人也懂得回馈树木。
在成都顺江路中央,有一棵百年皂角树,道路在城市建设中翻修多次,但这棵树仍然保留了下来。现在,树底有水泥底座,旁边还专门立有提示分道通行的警示牌。因为有碍交通,这棵树的去留一度引发议论,但大约考虑到百年皂角树较为珍贵,移栽稍有不慎则会导致损失,最终老树还是矗立在公路中央。
这棵“钉子树”的存在,体现了人们生态观念的变化。建设城市,不再只是单纯地计较物质得失,同时也考虑到生态保护,促进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老树往往承载着此地居民的情感和记忆,保护老树,也是保护居民的精神寄托。
生态危机和经济发展推动了人们生态伦理观念的转变,人类对自身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已经由人类中心视角,逐步扩展到生态中心视角关心包括人类在内的整个生态系统的意义。关心成都的树,推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这也是我们“非人类观察”的意旨。

出品人 | 达海     总策划 | 苑海辰
审校 | 陈凌 王越     排版设计 | 张国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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