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一场跨越1700多年的山水卧游
天府文化
2023-04-21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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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际,新生欢喜。成都二环高架上的月季花带,如彩霞般绚丽,抚琴街南一巷倾泻而下的紫藤花瀑,如梦如幻……花香沁满城的同时,艺术也渗透进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最近,“共态时空:20世纪中国书画的视觉情怀”大展集结了59位中国艺术大家的221件代表性书画作品,与观众见面。值得一提的是,当代书画大师们多以山水为题材。在他们的笔触下,山川河流仿佛拥有了灵魂,再遥远的自然风景都能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卧游”思想也呼之欲出。在中国文人画思想中,卧游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自南朝宗炳提出后,卧游逐渐成了中国人观画的代名词,成为绘画史上极具中国特色的艺术观念。无论是诗歌、绘画、园林还是建筑,卧游思想蕴含在不同的人文领域。借助自然之物来凝结情景,游目畅怀,“体道”“观化”之境在此体现。卧游之地,便是文人画家的心安之处。![]()
艺术家们会以何种姿态突破边界,合力描绘出变幻的水墨世界?这场艺术之旅,将以怎样的方式与观众进行对话?林风眠的《五美图》很难不被注意到:在一片黑白水墨中,它的色彩热烈直接,抒情且韵味十足。![]()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在林风眠的画作中,最熟悉的是他的仕女图。林风眠在不同时期都画过大量的仕女图,画中的女子们透露出淡淡的哀伤,如云雾中的山峦,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林风眠偏爱马蒂斯的用色方式,他的作品也马蒂斯一般,艺术氛围协调、纯粹且宁静。正如朗绍君在《慰藉人生的苦难》中评价林风眠的仕女图:“它有古典仕女的风韵,又有马蒂斯式的轻松优雅。”林风眠喜爱宋瓷,官窑、龙泉窑的晶莹剔透是他创作仕女图的灵感缪斯。他的色彩受西方印象派的启示,将勾线隐藏在东方朦胧美学下,最终创造出一种如宋瓷一般空灵、清雅的仕女图。就像林风眠的画作受到西方文化影响一样,整个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化,始终存在着对中国传统在现代化发展进程中是“变革”还是“改良”的纠结情怀——一方面,“国画”“中国画”力图坚守,强化“东方”“古典”的意境与情怀;另一方面,西方与现代的艺术视觉方式,也动摇着传统经典的笔墨系统与意象系统。要不要向西方的绘画技法靠拢?是要摒弃传统画法然后颠倒重来,还是温和改良?在这个问题上,林风眠的画作给出了他的答案。和他交了相同答卷的,还有他的弟子吴冠中,其作品《广西壮族村》展在第一展厅。受老师林风眠和法国街道风景画家莫里斯·郁特里罗的影响,吴冠中逐渐形成了介于抽象和具象的画风,他将油画和水墨画融合,使得作品既有中国绘画的意境美,又有西方现代艺术的形式美。吴冠中自1960年代初期开始描绘城乡人文的景致,广汇美术馆此次展出的《广西壮族村》是他持续二十年广西写生的系列之作。广西的重山、江水、竹林、村寨等景色给予他无限的灵感,该幅作品的有层层叠叠的干栏式建筑,西方的造型严谨与中国的笔法形成强烈的对比关系。![]()
一条白色的河流贯穿村落,用较纯的淡绿色树进行点缀,《广西壮族村》尽管以深褐色为主,但严谨的造型却让画面毫无拥挤和沉闷感。以中国民族特色的乡土情景作为描绘对象,因此这幅作品不仅是诗意的风景,是意象的风景,更是心象的风景。无论是吴冠中、林风眠,还是张大千等,这些艺术大师在时代风云际会时,几乎都在强化东方、古典的意境与情怀,同时又与其他艺术门类如版画、雕塑等相互呼应。这样的共时的对比性结构被拉到今天,就是一种共时和历时的交旋,更是一场与观众的跨时空对话。大师们所画的山水或壮美,或秀丽,作为观众的我们,在醉梦山水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传统山水画中的卧游之乐。卧游,最早出现在魏晋时期的一些文人雅客之间。古人因交通工具简陋,难以到远处游玩,但又想体悟到山水中所蕴含的哲学思想,于是慢慢出现了通过欣赏山水画来体悟山水的方式。值得一提的是本次展览的“山水卧游与河山壮志”篇章,涵盖黄宾虹、张大千、傅抱石、李可染等24位艺术家的71套真迹作品。古人因科技落后无法远行,今人却因为交通过于发达,而造成路面堵塞。以古照今,在节假日堵到不想出行时,我们也可以仿照古人,将游乐山水的雅趣寄托在书画上蜿蜒且灵动的河山上。在将台阶做成砚台模样的第一展厅,展有张大千盛年时期的山水精品作《峨眉接引殿》。据《张大千年谱》记载,他先后五次登临峨眉山,这幅作品便是他在1948年结合前四次登山经历,抒发内心对峨眉山感悟的精品之作。![]()
峨眉山素有“峨眉天下秀”之美称,山势陡峭但植被秀丽,如逢阴天登顶虽不能体会一览众山小之快感,却能感受云雾蔓延的朦胧之美。生于四川内江的张大千,笔下的峨眉山采用高远的构图,兼用石青、石绿、朱砂等重色,用笔雄浑大气,中景的瀑布直泻而下,击起层层山雾,远景坐落着群山,意境悠远。他在《峨眉接引殿》中以实景山水为画面主体,画中的“接引殿”既承接了古人山水画的创作经验,又引出了自身的感悟。晚年时期的张大千旅居海外,随着年老体衰,他愈发思乡,《长江万里图》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下产生的。山山水水在他的画中频繁出现,张大千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卧游祖国,聊解乡愁。说到山水画中的卧游,就不得不提黄宾虹。这位艺术大师喜欢将积墨、泼墨、破墨、宿墨混合使用,所作的山川无一不层层深厚、气势磅礴。在此次展览的第二展厅展有《溪亭高逸图》,这是黄宾虹在晚年时期的作品。全画只用墨色,并出现了大量的层层叠叠、亦点亦皴的短笔触,给人的层次感以及视觉冲击力丝毫不亚于彩墨画,具有独特的厚重感。![]()
黄宾虹的一生游历无数,是一位坚定的东方美学守卫者,笔墨在晚年时期创作《溪亭高逸图》时,由于白内障的缘故,视力已非常糟糕,本该不便作此画,但常年累月的挥毫,早已让这位艺术家的绘画功力深入骨髓。中国山水画有别于西方风景画,观察方法别具一格,卧游是其写生观。近代以前的写生全是卧游,画家们在游历山水后,会根据回忆再画出来。在这个视角里,笔墨虽是主观的,却应验了“画景不是景”的东方美学思想。换到今天,在交通工具极其发达导致路面堵塞的情况下,卧游山水或许也是游历祖国大好河山的好方法。在中国山水画中,“山水”“丘壑”“河山”“诗意”等词语,关联并展现着先人的精神追求——卧游之乐。若论及卧游之乐的“诗意”与流行,则不得不讨论从魏晋时期发轫的山水诗。魏晋时期永嘉之乱后,士族文人的生活越发避世,众多名人居士纵情山水,对山水的眷恋达到了痴迷且难以自拔的程度。山水诗的写作也相因成习:“羊祜乐山水,每风景必造岘山,置酒言咏,终日不倦。”![]()
竹林七贤的阮籍、嵇康,他们的隐士精神与山水情怀融为一体,或曰:“羽化华岳,超游清宵”,又或曰:“余意在山水,闻之谐夙心”。而陶渊明的山水田园诗则多达三十首有余,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被诵读至今。悟道山水,自然之灵抚慰了他们。山水诗的兴起给予山水画灵感,“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等诗句意境高远,画面感极强,因而被后人多题于画作之上。山水诗的兴起,给无条件去亲自游览高山大川的人,带来卧游观瞻之乐。水墨山水,古往今来的诗人、画家们毫不吝啬对自然山川的赞美,一张张充满卧游之乐的画作寄托着人们对它的向往,乃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如果说卧游思想起源于山水诗,那它则是随着山水画的发展而发展。在题材上,中国的山水画多用高山傲林、曲径通幽的行旅图情调,如南宋马远的《晓雪山行图》、明代蓝瑛的《秋山行旅图》等。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全景构图,密如雨点般的墨痕将山石树木刻画细致,细瀑飞泻隐于烟云缥缈深涧之中,观者如临其境。到了近当代,中国山水画的表达方式在古典和现代之间进行折中,培养出日益合乎时代的视觉表达系统。在广汇美术馆的此次展览中,第一展厅展有石鲁所作的《黄涛飞荡》。在发生于上个世纪50年代关于中国画的争论中,石鲁发出“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呐喊,在民族文化和西方绘画技法上,探索出一条中西合璧的路子。![]()
《黄涛飞荡》中的山体好似要撑破整副画面,视角采用俯冲的斜视角,给人紧张、河流湍急之势。山石以淡墨、浓墨依次皴写而出,山体浑沦中有其笔,笔法老练,墨色纵横,层次分明,虚实相生。卧游之乐从诞生起,算到今天,已有1700多年,从未中断。而我们的精神需求与这样的山水情怀相融共生,仕途进退、人生喜忧都可在山水画中抒怀达志。无论古今,无论身处何境,只要抬头,都能欣赏到同样的一轮弯月。到了今天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欣赏名家的画作亦不需要太多的成本,只要你能看到它们,一个个对自然山川的情怀和向往便能飞越时空,和你的思想同频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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